墓碑的用處是懷念,懷念著故去的親人。
墳墓的用處是寄托,寄托著深深的思愁。
云極的父母死于十六年前的妖災,罪魁禍首正是黑豬王。
如今黑豬王再次出現,折斷了墓碑,踐踏著墳墓。
新仇舊怨,勾動起云極的怒火。
躍出村外的身影引來陣陣驚呼,村民們沒人敢出去,老村長急得直跺腳,慌忙爬下高墻,踉蹌著跑向一座木屋,屋門口,正站著盲眼的男人。
“七先生,你幫幫那孩子,外面的豬妖厲害,我怕他回不來……”
“村長放心,他不是十六年前的娃兒。”七叔倚在門口,蒼目中平靜無波,道:“云小子,已經長大了。”
人會成長。
當年瀕死的娃兒,如今,擁有著傳說中的名號。
墳地旁,云極站在豬王對面,一身鋒芒。
盯著面前的瘦削少年,黑豬王的大口不斷蠕動,發出類似人聲般的聲音:“呼嚕呼嚕,該死的牧妖人……”
“綽號而已,別介意,你也可以叫我殺豬匠。”云極晃了晃手里的骨刀,端詳著豬王道:“從哪下刀好呢,就豬頭吧,用來上供還算不錯。”
“呼嚕呼嚕,小家伙,口氣別太大,一介練氣士而已,你死定了。”
“那可未必,螞蟻雖小卻能咬死大象。”
“能被螞蟻咬死的,必定是蠢象。”
“難道你認為自己不是蠢豬嗎。”
“呼嚕呼嚕,找死……”
“不是找死,而是找你啊,我找你很久了黑豬王,當年你殺我父母,今天,就給他們陪葬吧。”
咔咔聲在下一刻暴起。
兩把骨刀與兩顆獠牙撞擊,擦出一溜火星兒。
骨刀被崩開,連著云極一同倒飛出去,豬牙上則多了兩個凹痕。
云極與黑豬王同時的沖殺在瞬間完成,很明顯,黑豬王的力量有著壓制般的優勢。
以云極的力量很難傷到強壯的豬王,而豬王的力量則能輕易滅殺練氣士。
相差了一個大境界的優勢讓黑豬王能立于不敗之地,它在高階妖獸當中都能排在前列,它相信這世上根本沒有練氣士會是它的對手,包括傳說中的牧妖人。
在空中一個倒翻,云極兩腳剛剛落地就箭一般再度折返,手中骨刀旋轉成兩團狂風,縱躍之間在黑豬王身上留下一道道傷口。
傷口都不深,勉強切開厚皮,但血流的可不少,不多時黑豬王渾身是血,怒吼連連。
高大的身軀必定笨拙,黑豬王遠遠不及云極的靈敏,盡管這些小傷不足掛齒,可時間長了也能被磨死。
黑豬王很狡猾,既然避不開骨刀它就選擇了硬抗,找中一個機會以獠牙全力還擊,將兩把骨刀崩飛。
黑豬王的巨力之下,云極連著兩個臂膀都被震得骨骼響動,稍一遲緩,豬牙第二次襲來,直奔心窩。
云極心窩處的疤痕就是當年黑豬王的獠牙貫穿所致,如果沒有七叔,他當時已經死了,此時與當年一樣的襲擊再次來臨。
避無可避之下,云極雙手交疊以手做盾擋向鋒利的獠牙。
嘭的一聲悶響。
云極的身體被掀飛出去,撞斷一棵大樹,跌進草叢。
黑豬王的眼中出現一股疑惑,它的獠牙明明頂中了對方,怎么可能被一雙手擋住?
荒草被撥開,瘦削的身影走了出來,抬手抹掉嘴角溢出的一絲血跡。
血跡被抹掉,嘴角卻遺留了冰霜,云極的雙手竟覆蓋著一層堅冰!
“高階妖獸的確難纏吶,沒辦法,既然刀沒用,只能用劍了……”
云極的聲音平淡如常,就像訴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低語之際,周圍的空氣隨之驟冷,猶如寒冬突至。
一絲絲寒氣游曳而出,如游魚四散,籠罩整片荒林,草木開始結冰,蟲獸盡被凍斃。
黑豬王感受到了極寒的氣息,豬蹄往后倒退,眼中現出忌憚。
云極邁步朝著豬王走去,腳下再度出現劍影。
黑豬王打算逃走,妖獸的直覺告訴它對面的人類極其危險,結果四蹄被凍在原地一時動彈不得。
猩紅的豬眼現出驚悚之色,下一刻,云極奔跑起來,速度越來越快,最后化成一道劍影而起!
劍影并無實體,隱約能看出一柄古樸長劍的輪廓,虛幻莫測,爆發著恐怖的寒氣,在豬首處盤旋一圈后落回原地。
云極的腳步再次踉蹌了一下,堪堪站穩,一抹劍影遁回了心窩。
身后,碩大的豬頭轟然落地。
云極的戰力極強,能一次斬殺數百低階妖獸,但面對高階妖獸,以他的境界也將無能為力,為了斬殺黑豬王,云極動用了宿入心脈的兇劍魄。
神秘的劍魄有著難以置信的威能,云極能駕馭的僅僅是冰山一角。
這道救云極于死地又不斷以冰寒之力蠶食宿主的兇劍魄,不僅是云極最強的殺招,也在無形之間打造了云極的體魄,靠著劍魄的磨練,方有牧妖人能斬妖十萬的強橫之軀。
抓著豬耳,云極將豬頭拖到殘破的墳堆近前。
“孩兒為你們報仇了,豬頭在此,祭奠二老。”
說罷,云極一口鮮血噴了出去,一股劇痛正從心脈爆發。
布滿裂痕的心臟沉重的跳動著,這顆心本該碎裂卻被一道劍影所禁錮。
心臟的重創是當年黑豬王所為,而劍魄是封印碎裂心脈的唯一手段,正是靠著劍魄的禁錮之力,云極才能活到如今,無論劍魄有著多大的弊端,他與劍魄都無法分割。
分開了,云極會死,不分開,云極會死得慢一些。
除非完全將這道劍魄駕馭,否則劍魄散發的極寒之力會一點點的侵蝕著云極,直至將他凍成一座冰雕。
劍魄的力量雖然極大,但云極輕易不會動用,因為動用劍魄的代價,是裂心之痛。
這股反噬之力的可怕,能讓普通人承受不住從而心神崩潰,即便活下來也容易成為癡呆,只有心智堅韌到極致的人才能抗住。
劇痛漸漸退去,云極一個人默默的立在墳前,久久不動。
斗轉星移,朝陽升起,當曙光落在云極臉上的時候,依舊驅不散那層從內心透出的冰寒。
大仇得報,本該高興才對,云極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他的心里有一場夢魘。
從小到大,他經常會夢到一個可怕的場景。
兩歲那年,豬妖襲村,所有人都在奔逃,小小的云極也在奔逃,但他跑得太慢,跌倒后哭喊著伸手求救,可是他的父母頭也不回的逃向村外……
為何不回頭呢?
我是你們的孩子啊!
究竟是夢魘還是真實的記憶……
強大如牧妖人,也有迷茫的時候,再冷的心兒也有柔軟得不堪一擊的地方。
那是靈魂深處的不甘,是渴求親情的執念,是對父母不肯回頭的怨恨與質問。
“孩子,你不該出來。”
老村長的身影慢慢走來,站在云極身邊,望著殘破的墳頭,老者長嘆一聲道:“他們兩個,不配讓你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