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進來的不是鬼物,而是個活人。
住在隔壁的馬刀。
“東家,睡了嗎?”
馬刀輕輕帶上門,小聲的問了句,抱著被子輕手輕腳的走向床邊。
“快睡了,你有事啊。”云極瞧著對方說道。
“東家,我害怕,門外邊好像有人走來走去,我來這打個地鋪。”馬刀說著把被子鋪在床邊的地上,打算將就一宿。
“馬匪還會害怕,你殺過的人比你吃過的豬都多了吧。”
“人我不怕,怕鬼呀,這客棧里陰森森的總覺得滲人,這是啥,碎皮?”馬刀摸到了一把碎皮,拿到眼前一看差點沒吐了,干嘔道:“人皮?傀儡仆役來過了?傀儡呢?”
“傀儡啊,馬上就有了,有紙嗎。”
“紙?有!我帶著呢,上茅廁用的,東家要多少?”
“不要,你自己留著吧。”
在木桌旁的柜子里翻找出筆墨紙硯,云極只取了一張宣紙,放在桌面。
馬刀好奇的看著,見云極開始折紙,每折一下都停頓一下,一個折印處要來回按動數十次,折得費力又繁瑣。
折紙的動作極其麻煩,可折的東西卻簡單得很,半晌后,一個紙片人終于被折了出來,扁平的身子三角腦袋,透著一股滑稽。
“這是?”馬刀狐疑不已。
“傀儡。”云極用手擺動著紙人的手腳令其動作,哄小孩般說道。
“挺好、挺好的傀儡。”馬刀哭笑不得的恭維道,他剛說完就見云極一松手,紙片人竟立在了桌子上!
馬刀瞪大了眼睛,紙片人在他面前伸了伸手腳,好像活動身子一樣,剛開始動作有點僵硬,很快便靈活起來,隨后一躍跳到地上。
“真是傀儡!紙人傀儡?”馬刀低呼道,滿眼驚奇。
“紙人傀,用來探路比較方便。”云極的五指連連動作,地上的紙人隨之跳躍轉身。
“以真氣控制的傀儡?東家原來是機關傀儡的行家!”馬刀終于看出了端倪,羨慕道:“練氣士的真氣果然神奇,不僅能化作刀風劍氣,還可操控傀儡!”
“行家談不上,紙人傀只能在客棧里走走,再遠的距離就失效了。”
傀儡術是七叔教的,云極不太常用。
無論海里捉蝦還是岸上牧妖,行動距離有限又沒有攻防能力的紙人傀其實沒什么用處,對云極來說,紙人傀最大的作用是兒時用來玩耍的玩具。
紙人傀有一個好處,能傳遞它所接近的景物與聲音。
傀儡術也分很多種,有高有底,尋常的傀儡多為戰斗用或者替身用,本身是一種死物,沒有五感六覺,更談不上神智。
但七叔傳授的傀儡術卻十分高深,以施術者的真氣為引,可讓紙人傀擁有聽覺乃至視覺。
當然紙人是死的,傀儡所聽所看的一切,都是施術者的真氣引導,最終傳遞到施術者的身上。
說白了就是傀儡的主人借助傀儡去看去聽,說著簡單,而且制作能看能聽的紙人傀也不算太難,真正難的是控制傀儡的手法。
只有精通傀儡術的真正高手,才能以精湛的感知能力借助傀儡探聽周圍。
紙人傀的妙用云極沒細講,馬刀聽得越發好奇,追問道:“客棧里走走已經不錯了,難不成還有行動更遠的?”
“有,木人傀,不僅走得遠,還能打呢。”
“東家能不能做個木人傀出來?這有現成的桌椅,我來幫忙!”
“做倒是能做,不好控制,木人傀得用靈力,真氣很難駕馭。”
“這樣啊,真是可惜了……對了東家,您老徒手抓火焰沙的本事是怎么練出來的?”
云極瞥了眼馬刀,道:“想知道?”
馬刀一個勁的點頭。
“秘密。”
云極說完馬刀尷尬地訕笑。
盤坐榻上,云極五指微動控制紙人傀走向房門。
到了門前,紙人一側身,從門縫里走了出去,馬刀見紙人出門,立刻閉嘴,候在一旁。
闔目后,云極擁有了紙人的視野與聽覺。
門外的長廊被藍光籠罩,靜怡中透著詭譎。
藍光來自鑲嵌在棚頂的藍色珍珠,散發著幽藍光澤,
紙人抬頭端詳。
那是藍水珠,只有產自靖水河的藍水貝才有很小的幾率孕育而出,入夜自明,散發幽藍之光,價值連城。
剛一出門,紙人立刻站立不動。
右側的長廊正走來一個身影,腳下無聲,是個白衣倀鬼,到了近前,倀鬼看都沒看紙片人一眼,徑直的走了過去。
反正都是死物,一張紙片引不起倀鬼的注意。
等倀鬼走后,三寸高的紙人傀貼著墻角,搖搖擺擺往前走,跟在倀鬼身后。
客棧很大,前前后后幾十個房間,通鋪居多,十幾人住一間,單人獨門的包間價格不菲,有錢的才能住得起。
白衣倀鬼是送茶的,大半夜的也不知誰那么好雅興,不多時走到長廊盡頭,敲了敲門,走進一間客房,很快又退了出來。
茶盤空了,倀鬼面無表情的原路飄走。
讓過倀鬼,紙人傀來到送茶的客房門外,身子一歪,順著門縫擠了進去。
屋子昏暗,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之前住店的筑基上修桃扈正一個人坐在木桌旁,貪婪的喝著茶。
茶杯里的茶水是一種詭異的血紅色,宛如鮮血。
桃扈的小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喝一口,品半天,好似享受著美味。
紙人傀貼在門口一動不動。
“好喝,真好喝……只有玲瓏客棧的血茶味道最正,勁道最足……”
“這次得喝個夠再走,要不然挺不了個把月還得去找血源……”
“殺人容易,釀血難吶,好血,好茶……”
茶里是血。
只有邪修才會提煉精血來加固境界,以血為茶。
留著山羊胡的桃扈有著不可告人的經歷與隱秘,他這一身修為,正是來自血煉之法,外表看起來是人,實際上已經成了魔頭。
門口的角落里,紙人傀默默的注視著品茶的邪修。
桃扈貪婪的喝著血茶,吸納著血茶里精純的力量,但他自己并不知道,他身上的氣息正在外散,順著屋子四壁的木板游走。
遠處的房間里,云極的嘴角忽地翹了起來。
紙人傀的所見,其實是另一副奇異的畫面。
在云極看來,吸納著血茶養料的桃扈,正在被整間屋子當做養料吸納,他身上的氣息越來越淡,烏黑的額頭越來越黑,正如他的生機,逐漸流逝。
喝茶人,被當做了茶水而不自知,依舊喝得貪婪。
紙人傀無聲無息的退出門縫,到了樓梯前,一躍一階蹦跳下去。
空曠的客棧里有鼾聲大起,有磨牙打屁,也有越發短促直至停止的呼吸。
詭異的紙片人走在詭異的客棧里,一步一步,走得輕松自在,最終,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一處隱秘的客房里,兩個身影正在密談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