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很甜,刀卻不快。
為了讓自己融入士子當中,被稱為小六的青年有意放慢了切瓜的速度,刻意收斂著本事,看起來與常人一樣。
速度雖慢,可每一刀都有汁水迸濺。
外人看不出什么,認為是西瓜多汁而已,落在行家的眼里則是另一種現象。
切瓜小六的每一刀都有真氣外溢,這人是個實打實的練氣士,只不過境界不是很穩,越是刻意收斂反而越容易溢出真氣。
云極掃了一眼立刻看出對方的身手。
這種練氣士如果放在武國,不說是權貴爭相巴結的對象,至少普通人都得高看人家一眼,尊稱一聲修行者。
可是落在霽云國反而成了士子中的異類,非但沒有絲毫尊敬還被隱隱排擠在外,被人家看不起。
腐儒誤國啊。
云極一邊在心里感慨,一邊混了兩塊西瓜大啃,吃完一抹嘴,西瓜皮順著船頭丟盡河里。
小小瓜皮在被扔起的那一刻,突然間成了全場的焦點。
吃瓜的士子們一個個木雕泥塑般一動不動,連柳三娘都一時忘了掌舵,呆若木雞。
隨著瓜皮落水,眾人如夢方醒。
“好甜的瓜,還有嗎。”
云極笑呵呵的還想吃,結果話剛說完就聽船頭下方的水面嘩啦一聲響,一條怪魚破水而出,嘴里咬著半塊瓜皮竟一躍沖上了甲板!
怪魚身體扁平,口中生著一尺多長的獠牙,上下錯動發出咔嚓嚓的響聲,在甲板上胡亂蹦跳,大口亂咬。
“是巨齒鯧!”
“小心別被咬中!”
“快逃啊!”
“好大的魚!”云極挽著袖子吆喝:“燉了它,大家一起喝魚湯!”
“燉你個頭!你小子惹了大禍!”柳三娘抄起一根船槳拍向巨齒鯧,口中還不忘埋怨道:“誰敢在靖水河心扔瓜皮,水底下全是魚妖,惹惱它們沖上船來會吃人的!”
一塊瓜皮,猶如魚餌,都不用魚竿魚線很容易的釣上來一條巨齒鯧。
魚妖上船,盡管沒有手腳依舊兇猛異常,嚇得士子們面無血色,連連后退。
那胖士子身形笨拙,一下子沒跑好自己把自己絆倒摔了個四仰八叉,這胖子夠倒霉,可能是巨齒鯧覺得他肉多,朝著這邊蹦跳過來。
“救、救、救命啊!”胖士子嚇得腿腳發軟,更起不來了。
眼看著巨齒鯧到了近前,之前切瓜的小六沖過來手起刀落用出真氣,將巨齒鯧砍成兩段。
兇猛的魚妖一時死不掉,魚頭和魚尾在甲板上噼里啪啦亂跳,不多時掉進河里。
驚人的一幕發生在瞬間,等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船上已經安全了。
“可惜了,還沒找到鍋呢怎么就掉下去咧。”云極趴在船頭大為惋惜,隨后對著出刀的小六一挑大拇指:“好刀法!”
小六喘著粗氣,他用出全力一擊才砍斷巨齒鯧,自己都還在愣怔當中,聽聞有人夸贊,小六的目光充滿詫異。
從來沒人夸過他的刀。
盡管他已經十分努力甚至踏上了修煉之途,可還是難以融入士子當中。
在霽云國,刀再快劍再強也比不過一副錦繡文章。
差點被吃掉的胖青年在士子中的地位很高,這時被幾人攙扶起來,他灰頭土臉的模樣別人也不敢笑,有幾個憋得臉通紅。
“可惡的家伙!誰扔的瓜皮!眼瞎還是耳聾?不知道這里是靖水河嗎!”胖青年不去感激小六,反而破口大罵。
“知道啊,不是靖水河我還不扔呢。”云極瞥了眼對方,道:“怎么,你也想被扔下去?”
見對方如此強勢,胖青年的氣焰頓時消掉大半,畏畏縮縮道:“粗鄙之人,有辱斯文!我等圣人門下講的是道理文章,不與俗人一般見識,今后若有士子乘舟,你這俗人莫要登船!”
“圣人門下?”云極笑道:“若是圣人得知他的門下盡是些裝模作樣的飯桶,怕不得早被氣死嘍。”
“豎子爾敢!辱罵圣人必遭天譴!”胖青年抓住了主動權,搖頭晃腦。
“譴你姥姥,話都聽不懂還圣人門下,我罵的是圣人么,我罵的是你這種飯桶啊。”云極道。
“你、你、你一介白丁,我可是金科狀元!”胖青年不服不忿的昂首道。
“原來是狀元郎,失敬失敬。”云極抱拳拱手,在對方剛一得意的時候又道:“多少錢買的?”
“五萬兩……”胖士子正得意呢,順嘴禿嚕了出去。
周圍的士子們剛開始都站在胖士子一邊,人家這一報價格,眾人的臉色全都變得尷尬不已。
有個士子偷偷咽了口吐沫,小聲嘀咕:“冤大頭了吧,我的狀元才花三萬兩……”
“三萬兩都貴了,聽說現在的價格是兩萬兩。”
“這么便宜?都兩萬兩了?”
“可不是么,也不看看霽云多少座大城,一季一城試,每座城一年就得出四個狀元。”
霽云國的功名有些特殊,先是鄉試,而后直接城試,并無殿試奪魁,由于諸侯并立各司其政,每一座城都相當于一個小國,城主可以直接確立狀元的資格。
剛開始還是每年一試,到后來為了撈取錢財,一些貪心的城主直接改成一季一試,一座城一年硬是能考出四個狀元來。
后來其他的城鎮紛紛效仿,弄得霽云國狀元遍地,此時在這渡文船上的狀元郎就有三個,還不算那胖子。
“五萬兩可不是小數目,哪位圣人教你用錢買功名?”云極朝著胖士子問道。
胖士子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心虛的低下頭。
云極環顧四周的士子,凝聲道:“刀快不止能切瓜,還能上陣斬敵入河除妖,文韜武略四個字排的不是先后,文治天下武定江山,文武二字相輔相成,倒是讓你們硬給掰掉了一半,如此天下,豈能久矣?等到屠刀臨頭,你們拿什么文章去擋敵人的利刃?”
一番話,說得滿船士子悶聲不語,啞口無聲,無人能反駁,唯獨那名做小六的士子滿臉的感激。
柳三娘原本還在氣云極引來了巨齒鯧,不過聽完人家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談,柳三娘的眼睛瞪得更大,眼里出現了一種敬畏之意。
渡文船的旁邊并排行駛著皇家樓船,兩艘大船相隔不到十丈,甲板上發生的一切,霽王云光都看在眼里,聽在耳中。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文章有文章的妙處,非刀劍可比。”霽王深受文脈興國的蠱惑,站在士子一方,在樓船上朗聲道:“大丈夫處世立功名,慰平生。”
有霽王撐腰,渡文船上的士子們再次挺起了腰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