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起落,天地規則。
潮有大有小,大可巨浪滔天,小則濤聲徐徐。
滔天巨浪在深海算不得奇觀,但放在河里,絕對能讓人無比震撼。
浪頭還在遠處,可怕的嘯聲已經穿進人們的耳朵。
卷起的河水如雨般落下,天地間一片昏暗,奔騰的巨浪宛若驚雷,又似萬馬奔襲,眨眼而至。
相隔十余載,靖水河再度出現了天災般的鬼王潮。
恐怖的大潮浪頭足有十丈高,轟鳴而來,整個靖水河徹底沸騰!
被大浪席卷的船只上下翻滾,忽高忽低,高的時候如坐云端,低的時候如墜地獄,船客們撞得頭破血流,一時竟分辨不出上下左右。
鬼王潮來得太快,河上的船只在大浪里起起伏伏,每次起伏都有船徹底沉沒,葬于河底。
渡文船如激流中的落葉,浮浮沉沉,險象環生。
柳三娘不虧為老船家,單單是臨危不亂這一點就比其他船家強得多。
潑辣的婆娘自有一股倔脾氣,哪怕面對天災浩劫也不肯認命。
剛開始遭遇大潮的時候,渡文船完全失控,柳三娘只能死死的抓著船舵不放手,別說調整方向,自己不甩出去已經不錯了。
漸漸的,柳三娘發現有些時候自己能勉強駕馭渡文船,她時而改變一下船只的方向,時而選擇穩住船身,磕磕碰碰竟習慣了大浪的洶涌,能保持船身不翻。
還是老娘有經驗!
柳三娘在心中自夸,認為是她自己多年來的行船經驗才能讓渡文船在鬼王潮中堅持下來。
不過很快她又發現了不同之處。
此時的渡文船,好像比以前穩了很多。
不說以前,就是比起剛入河的時候都要穩很多。
船怎么會穩?
柳三娘疑惑間忽然想起了太平籃,心中暗驚。
云極將重物垂在渡文船兩側,相當于增加了船的平衡力,這種做法在平常看不出用處,卻能在大風大浪里將船只的平衡力保持到最佳程度。
“一個毛頭小子,懂得還不少,太平籃,名字起得真好聽,以后我也準備兩個鐵籃子掛在船頭,今天真能太平么……”
柳三娘駕馭著船舵四下張望,船上已經破爛不堪,到處是水,船艙坍塌了不少,甚至有人被甩出船外生死不知。
“那小子不會死了吧?”柳三娘擔憂的自語,就聽腳底下有人說話。
“放心吧,你死了老子也死不了。”
柳三娘低頭一看,云極正趴在她腳底下緊緊的抱著船舵,一副死也不撒手的架勢。
嘩啦一聲,卷起的浪頭拍在甲板,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渡文船被一下砸進了河底,不久后又隨著巨浪出現在河面。
渡文船可以用險象環生來形容,其他的船連險象環生都用不上,一個大浪直接拍進河里再無蹤跡。
在鬼王潮里堅持最久的,是皇家樓船。
不過隨著浪勢的摧殘,樓船逐漸支解破裂,由兩層的樓船變成了一層,又從一層變成了支離破碎。
霽王云光的臉色早已鐵青。
盡管身為三皇子,云光的身體依舊不由自主的顫抖。
天災面前,皇族與平民毫無區別,或許這才是天道唯一的公平之處。
咔嚓嚓的碎裂聲不斷在云光耳畔響起,他甚至覺得自己會死在靖水河,要不是身邊的老仆不離不棄拼力相護,云光早被甩進河里淹死了。
樓船上的護衛接二連三的落水。
云光親眼看到他的護衛長在河面上只是掙扎了一下就消失了蹤跡。
王爺的親衛,不少都是練氣士,可是在鬼王潮面前,煉氣修為如同無物。
云光唯一的依仗,只剩下身邊的老仆。
“王爺抓好,我要御劍了。”
老仆說罷從背后祭出一道劍光,盤旋一圈后現出真容竟是一把飛劍,只是劍光暗淡,看起來靈氣稀薄。
老仆攙扶著霽王躍上飛劍,在樓船轟塌碎裂之前兩人逃離了甲板。
逃出樓船,可不代表逃出險境。
升空之后,御劍的老仆明顯氣息見弱,可見此人雖有筑基修為卻境界不穩,控制飛劍一久立刻開始乏力。
“能否飛抵對岸?”
“老仆境界不牢靈力有限,數里的距離難以一次飛越,讓王爺失望了。”
“這可如何是好,難不成只能等死?”
“王爺洪福齊天,定能逃出險地。”
“逃……怎么逃?這可是鬼王潮!”
云光怒道,再無王侯的氣勢,如同一個催死掙扎的普通人一樣。
“王爺莫急……”老仆也不想死,可身處河心又被鬼王潮籠罩,除非找一艘船落腳。
可是到哪里去找比皇家樓船還堅固的船呢?
居高臨下四處瞭望,別說還真有船在大潮里起起伏伏,就是不沉。
老仆看到渡文船,立刻御劍而去,落在甲板。
這種時候柳三娘可不會在意船上多個人還是少個人,她連自身都難保,甚至都沒時間觀察船上還剩多少活人。
與巨浪搏斗了不知多久,柳三娘的力氣漸漸耗盡,頹然的跌坐在地,滿眼絕望。
鬼王潮還在肆虐,毫無消退的征兆。
渡文船如同大海里的一葉孤舟,不知何時就會沉沒。
柳三娘知道今天沒救了,盡管有太平籃平衡船身,她卻沒有力氣繼續掌舵。
船若無舵,相當于飛鳥無頭,渡文船將很快沉進靖水河。
預料中的沉沒并未發生。
在暴雨般落下的水簾里,柳三娘竟看到有個身影繼續代替他掌著舵,而且穩如泰山,任憑狂風巨浪,那雙控制托盤的手紋絲不抖。
好把式……
柳三娘很想吼上一聲,結果渡文船被高高的甩上浪頭,她急忙趴在甲板上死命的抓住船舵,盡量讓自己與渡文船一同起伏。
看來趴在甲板是個好辦法。
隨著整條船上下沉浮比起躲在船艙里東撞一下西摔一下要好得多,柳三娘暗暗佩服起云極的手段。
那臭小子呢?
柳三娘發現之前趴在甲板的云極不見了,聯想到掌舵的身影,她恍然大悟。
難不成那家伙沒吹牛?
他真的遇到過很多次十丈巨浪?
否知怎能面對鬼王潮而如此穩健?
默默的趴在甲板上,柳三娘體會著渡文船的隨波逐流,她發現鬼王潮越來越可怕,可是渡文船卻越來越穩。
在洶涌的水面上,渡文船起起落落,浮浮沉沉,像極了一顆在狂風中倔強的荒草,不肯沉沒。
不知過了多久。
風漸小,浪漸弱。
暴雨似的水簾緩緩收起,現出一抹晴天。
終于,鬼王潮肆虐完畢,大浪裹著滔天的水幕卷向大海的方向,遙遙遠去。
河面上,只余微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