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后。
烈日泛起夕陽紅。
西廷郡北面,高高的城樓已是徹底坍塌,周圍的一片房屋也成廢墟。
廢墟之中,郭凡持刀而立。
此時的他,渾身浴血,長發迎風卷動、狂舞,清秀面頰也如魔似鬼。
在他的周圍,殘尸遍地,鮮血流淌成河,無數斷裂的兵刃插在廢墟之中。
夕陽籠罩下,所有的一切,共同描繪出一幅煉獄場景。
廝殺至此。
饒是他已經進階先天,金剛不壞神功圓滿,更是身懷魔刀刀法。
也已筋疲力盡。
但他的身形依舊立的筆直,持刀之手無絲毫顫抖,一雙眸子的眼神更是堅如磐石。
“侯……侯爺。”
一人小心翼翼出現在廢墟邊緣,單膝跪地,不敢去看場中的人影。
“參將請示,下一步該如何做?”
“百人為一隊,每一隊混有兩廠和六扇門的高手,朝城內進攻。”
郭凡收刀轉身,道:“長樂幫的高手已經不多,小心些當無大礙。”
“告訴他們,不得濫殺無辜。”
“還有,長樂幫這些年的交易詳情、來往文書,都要一一找出來!”
“是!”
來人應是,躬身退下。
不多時。
大軍出動,朝著長樂幫駐地進發。
有著郭凡頭前廝殺,長樂幫的人已無斗志,些許的抵抗也難挽敗亡之局。
駐軍的沖鋒幾乎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就一路沖進長樂幫總舵。
“殺!”
眾人呼喝不止,喊殺不斷。
“走!”
幾個幫派高手高來高去,卻也不敢動手,只是一心想要逃走。
“于提公!”
場中有人大吼:“還我高家人的命來!”
“小子,給我滾開,別攔路!”
“休想!”
“哥,我來助你。”
一個女聲響起:“姓于的,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休想離開!”
“長樂幫幫主于提公?”
馮正慢步前行,隨暈一人,笑道:“想不到,這人竟然還沒死。”
“我以為,他已經是侯爺刀下的亡魂!”
“總有些膽小鼠輩。”
唐管事呵呵一笑:“只不過讓這種鼠輩當上一幫之主,可見長樂幫積弊已深。”
“我們要不要去幫忙?”
馮正側首,朝遠處看去:“兩個小家伙,怕不是于提公的對手。”
“不用。”
唐管事搖頭:“馮兄放心,他們能對付,更何況琴棋書畫四女也在。”
“我倒是忘了。”
馮正笑道:“他們兩個已經拜了唐兄為師,對付一個丟了膽氣之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也要恭喜唐兄,得了兩個好徒弟!”
“哈哈……”
唐管事捋須輕笑:“他們兩個小家伙確實不錯,至少孝心可嘉。”
兩人說笑間,也步入一處大堂。
“長樂幫,這下算是完了!”
馮正掃眼四周,搖頭輕嘆:“也算是百年家業,今日之后怕是廢墟一片。”
“也未必。”
唐管事伸手拂過墻梁,道:“這地方不錯,保留下來,興許還有他用。”
“說的也是。”
馮正點頭,一招手,許多東廠番子就從后面涌了進來,開始搜刮此地物資。
另一面。
雖然沒有上場,但已經被郭凡殺氣嚇破膽的于提公正自憤怒咆哮。
不管怎么說,他也是八幫十會之一的幫主,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高手。
此番被兩個年輕后備攔住,不禁又怒又急。
奈何高家兄妹這些日子來勤學苦練,再加上底子本來也不弱,已有幾分成就。
雙劍合璧,劍法嚴謹,雖不是對方對手,一時間也能勉強抵擋。
尤其是于提公心無斗志,更是不時提防不遠處的琴棋書畫四女。
戰起來,更是畏手畏腳。
如此下去,拖延的時間越久,他的情況越不利,也就會越危險。
若是遇到那個煞星……
于提公心中一凌,猛的一咬牙關。
“是你們自己找死!”
一聲低吼,他雙掌翻滾,掌勢一波高過一波,層層疊疊朝兩人涌去。
“小心!”
侍書面色微變,舉步就要上前。
“別。”
抱琴伸手虛攔:“沒關系的,這個仇,他們兩個也不希望我們插手。”
“放心吧。”
入畫也是笑道:“沒關系的,你沒見他們兩個腰間的那東西?”
“那是……”
侍書眼神閃動。
暴雨梨花針!
“彭!”
高思煙后退一步,陡然激射暗器。
無數牛毛大小的鋼針,瞬間籠罩身前數丈之地,銳利鋼針更是內力克星。
“啊!”
于提公低吼,身軀暴退,雙掌也在身前布下一層層勁氣攔截。
“彭!”
又是一聲悶響傳來。
他心中一涼,當下不管不顧就朝地上撲去,一個翻滾躲向角落。
面對這種暗器,即使是他,也顧不得維持形象。
“哼!”
高允文冷哼:“騙你的,這次才是真的。”
說著,又是抿嘴開口。
“彭!”
聲音清脆,竟是有模有樣。
“小賊!”
“竟敢耍我!”
于提公大怒,眼角狂跳,當即拔身而起,誓要把對方擊斃掌下。
“彭!”
這一次,是迎面而來的漫天鋼針。
“啊!”
他一聲慘叫,已是躲避不及,雖避過要害,卻也被鋼針扎入肉身。
那鋼針入肉,竟是陡然一蜷,扭動筋肉,痛感越發讓人難以忍受。
“去!”
“咄咄咄!”
高家兄妹得勢不饒人,雙手一抖,飛刀、梅花鏢、暗青子、毒針接連飆射。
于提公還未穩住身形,如何躲得過去。
滿身鋼針的他,身形搖晃,結結實實受了這一應來襲的暗器。
“去死!”
“去死!”
兩人一邊拋出暗器,一邊大吼。
看著仇人生機漸無,最終滿身暗器無力倒地,兩人也不禁大聲痛哭起來。
“哎!”
身后,四女彼此對視,都是輕輕搖頭。
雖大仇得報,但失去的終究難以回來,這種心情她們倒是深有體會。
因為她們的家人,也曾遇害。
此時的郭凡,正背負雙手,沿街緩步前行。
在他身后有著不少兵丁,乃至兩廠、六扇門中人。
但這些人顯然對他極為畏懼,距離相隔幾乎有小半條街那么遠。
丁氏兄弟從前方迎了過來。
他們渾身熱氣,氣息粗重,顯然也是經過一番廝殺。
“長樂幫剩下的人都退到郡城府衙,里面有許多官員,還有一位柳家人。”
“所以……”
“所以什么?”
郭凡抬頭,朝著遠處眺望:“長樂幫與這里的地方官員彼此勾結,沆瀣一氣。”
“對他們,有什么好顧忌的?”
兩人低頭,聲音有些遲疑:“當真要如此?”
“若不然?”
郭凡側首看去。
他眼眸漆黑、眼神冰冷,兩人只是一觸,就覺心頭發涼不敢再看。
“殺進去!”
郭凡語聲淡然,道:“告訴里面的人,束手就擒等候發落,若是抵抗……”
“殺無赦!”
“是!”
兩人心頭一凝,當即大聲應是。
大戰之后,滿城荒廢。
一切,都需要時間來緩慢修復,不管是毀掉的建筑,還是驚擾的人心。
傍晚時分,因為執行宵禁,街上已無行人。
只有不知從何響起的二胡聲,嘶啞、悲戚,讓人聞之心生寂寥。
落葉在長街無序飛舞,更顯幾分凄涼。
“嚓……”
長靴踏在落葉之上,一人緩步行來。
是郭凡!
距離城破,不過才一日一夜,再來此地,卻已感覺極為陌生。
丁氏兄弟不出意外的跟在身后。
“從目前查到的東西看,長樂幫所做惡事,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多。”
“不錯。”
“就連京城貴婦,官宦之家的小姐,他們竟然也敢動手強掠,簡直是無法無天!”
“不僅如此。”
“他們勾結官員,就連朝著幾位大臣都有來往,每年送往京城的銀子以百萬記!”
“這可真是……”
兩人連連搖頭。
郭凡面色不變,道:“女子盡量找回,那些官員的名字可曾記下?”
“已經記下。”
兩人點頭,又道:“不過,這些東西,怕是已經通過兩廠呈到陛下面前。”
“卻不知會如何處置?”
“處置?”
郭凡淡笑:“你們真的以為,朝廷會處置這些人?”
“難道不會?”
兩人一愣。
他們雖是江湖頂尖高手,卻對朝堂之上的爾虞我詐沒有多少了解。
雖感覺郭凡下手狠了些,現在看搜出來的情況,卻也覺得痛快。
“我希望會。”
郭凡邁步前行,道:“但世人總是喜歡妥協,極少有人能敢于對過往決裂。”
“歷來皇帝都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樂,但大多卻做事微縮,不敢放開手腳。”
他音帶不屑,道:“心不堅、意不定,只會講制衡,左右搖擺,人心也就慢慢學會了妥協!”
“你說是嗎?”
“老先生。”
他側過身,朝著街角處一位拉著二胡的老者看去。
老者弓著背、拉著弦,衣衫破爛,身材佝僂,氣息虛弱,絲毫不惹眼。
但郭凡,卻一臉肅容的詢問。
“嗡……”
二胡聲悠揚、哀怨、蒼涼,絲絲縷縷、欲斷又連,如云霧般捉摸不定。
“儒家講中庸之道。”
老者抬起頭,聲音嘶啞:“人心有私,圣人也不求全,只有守中庸之道,才是長久的道理。”
“腐儒而已!”
郭凡負手而立,身軀筆直:“做了惡,就要受罰,一時的退讓只會換來更多的惡念、惡行。”
“哎!”
老者輕嘆,緩慢拉動胡弦。
“那以侯爺看,當如何?”
“自是,殺!”
他擲地有聲,震蕩虛空,殺意沖霄。
“殺他個干干凈凈、痛痛快快,方能還這宇內澄清,天下太平!”
“上善若水,至剛易折。”
老者搖頭,語聲透著股深深的悲涼:“過剛則易折,侯爺殺性太重了。”
“如此,不好!”
“道不同而已。”
郭凡搖頭:“本侯向來尊佛敬道,對好官更是欽佩,但若是犯了錯還要放過,卻是絕難容忍!”
“侯爺……”
此時丁氏兄弟也察覺不對,上前一步,雙手更是摸到劍柄之上。
“錚……”
二胡聲陡然一揚。
音波震蕩,好似能勾連人心欲念,操縱氣血運轉,兩人面色當即一白,竟是差點握不住手中劍。
老者垂首,道:“到此為止,如何?”
“侯爺若是答應,老朽這就離開,從此之后,再不過問江湖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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