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特衛局建立的時候,還不叫做這個名字,其作用也并非如現在一般是一個維護特殊安全的暴力機關。那個時候的特衛局更多的是一個協調機構,其工作方式是非常溫和的。
在那個時代大家都相信,哪怕是擁有特殊能力的魔女,只要有志向為了人類全面而自由的發展而奮斗,那就是值得團結的好同志。那個時候國內的特殊災害應對體系自成一派,并不與ISDMO等國際組織,或是西方的教會那一派合流。
但是后來隨著時代的發展,社會環境與國際環境發生了變化,因為各種原因國家選擇了與國際接軌,在那個大沖突的時代背景下,應對魔女的政策也發生了變化。
隨后就是一系列轟轟烈烈的變革,“管理”取代了“團結”,“具有特殊能力的女同志”變成了“魔女”。
一開始大家并不抗拒變化,直到許多人利用這種變化來謀取個人的利益,社會總體氛圍瞬間惡化,很多反對的聲音才漸漸出現。隨著經濟危機的到來導致社會沖突的加劇,不同的思潮相互沖擊導致了更大范圍的社會沖突,于是多年前建立起來特殊防衛體系,在風雨飄搖中變得岌岌可危。
當時特衛局高層分為兩派,保守勢力不愿意加入世界的體系,而激進勢力則渴望加入世界體系,謀求更廣泛的合作。但不論哪一方,都認為應當加緊對魔女的管控,以減少特殊災害對社會造成的危害。
此外,魔女們的內部也在分裂,有些人認為應當回到最初的時代,也有人認為應該大步向前,要按照西方的那一套為魔女們謀取公平的待遇和真正的自由。
視頻之中的雪倫似乎有些黯然,“之后特衛局和魔女們發生了沖突,往日積累的矛盾以非常小的事件為導火索爆發,最后變成了流血沖突……處于弱勢地位、沒有組織的魔女們死傷得更多了一些,但是特衛局也損失慘重。”
如今再回顧過去會發現其實雙方的選擇都有充足的理由,尤其是在如今這個大環境下,可以很明顯的就看出特衛局當時的強力行動,那是時代逼迫之下的不得已而為之。但魔女們難道又做錯了嗎?她們所流的血卻真真實實做不得假,而她們所追求的也不過是生而為人被正常對待的權利罷了。
一時間,張曉陽竟不知道該站在哪一方。
雪倫點燃了一根細長的香煙,然后吸了一口接著說道:“那次沖突之后,比起受傷和死亡以及經濟損失,更重要的是某種過去特衛局的創立者們苦苦維持的平衡被打破了。”
那次沖突之后,特衛局損失的不僅僅是人員和物資,更重要的是徹底失去了魔女們的信任。失去了魔女們的信任之后,特衛局維護公共安全的指責依然沒有改變,而此時魔女們已經對特衛局心生抵觸甚至是仇視情緒,管理難度直線上升。
因此,特衛局只能變成了嚴格的控制手段,來對魔女們進行管理。
為此特衛局開始從最初的一個協調性質的組織,逐漸變成了一個越來越強力的暴力機關。
暴力總是給人一種錯覺,讓人覺得這是一種最簡單的解決問題的方式。然而實際上暴力往往并不能解決問題,只能解決帶來問題的人……解決人終究不能解決問題,只能壓制問題不讓問題爆發,并不能解決問題或者化解矛盾。
被壓制下去的矛盾并不會消失,它們會成為埋藏起來的火藥桶,只等待著將來的某一天被導火索引爆。
如今濱海市魔女的生存現狀和風氣變化,實際上并不是單純的某人作惡導致的結果,而是長久以來矛盾積累的積重難返。
張曉陽有些難以置信:“特衛局……我們做錯了嗎?”
雪倫嘆了口氣說:“這世界上的事情,真的能簡單的用善、惡、對、錯來形容嗎?在不同的歷史背景和社會環境之下,不同的人做出不同的選擇罷了。每個人都在摸著石頭過河,沒有人能站在上帝視角觀看問題,當年的事對于如今的雙方而言都是悲劇。”
張曉陽明白,后人總喜歡站在歷史的高地上,對前人的決策指點江山。然而實際上在朦朧的歷史迷霧之中,誰也不知道往前一步是深淵還是坦途,只能是根據眼前已有的信息進行有限的選擇。
張曉陽感覺到了當前濱海市的風氣變化,但身處局中的他此刻正處于被迷霧遮擋住視線看不清前路,于是他想雪倫說出了自己對于未來的擔憂。
“如今我們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在重蹈覆轍嗎?”
雪倫聽完之后吸了一口煙然后又吐出,煙霧之中她的模樣有些朦朧
“曉陽,我……我感覺濱海市的風氣變化不尋常。”雪倫掐滅了香煙然后看向張曉陽說,“我猜可能有人在趁著黃昏魔女事件的后續攪弄風雨,試圖引發混亂然后從中獲取利益……或許真的如你見到的那個魔女所說,這一切可能是新一場沖突的前兆。”
雪倫作為一個過來人經歷了兩千年的風風雨雨,她經歷過事情的可能比很多人從史書上看到的還多,所以她對于很多社會現象的直覺是相當敏銳的。
張曉陽聞言還以為她知道某些自己不知道的情報;“你知道是什么人嗎?”
雪倫搖了搖頭,但隨后又嘆了口氣說:“我不知道具體是誰,但無非就是充滿貪欲蠢蠢欲動的大人物,或是想要借助混亂的階梯改變命運的小人物,又或者滿懷理想主義的蠢家伙……我反正是見的多了。”
張曉陽想起了一些人,隨后他點了點頭說:“謝謝你,我會小心的。”
雪倫猶豫了片刻,幾度欲言又止。
幾秒鐘之后,雪倫說出了一句張曉陽沒想到的話:“曉陽,雖然我不知道那邊的具體情況,但我還是覺得你繼續呆在那邊可能會被卷入一些難以預料的事情……你要不要考慮離開濱海市一段時間?”
張曉陽聞言先是短暫地愣了一下,隨后他的眼神漸漸變得溫和:“傻瓜,我是特衛局的人,我走不掉的。”
“沒關系,這個不是問題。”雪倫的語氣有些急切,“我在濱海市還有些人脈和人情,我可以想辦法讓你從這件事里面抽身出來!只要你點頭我就可以安排……”
“放心吧,不至于到那種程度。”張曉陽寬慰雪倫道,“時代不一樣了,特衛局應對突發事件的手段已經很成熟,不會在像過去那樣簡單粗暴,魔女們也不至于會被逼到絕路……”
雪倫搖了搖頭有些語氣急切地說:“不,你不明白……這一步步收緊的政策,就是背后操控局勢之人套在特衛局和魔女們頭上的絞索,現在的余韻不過是行刑前的最后一口新鮮空氣。等到絞索真正收緊的時候,濱海市會亂起來的。”
張曉陽聞言再度沉默。
沉默許久之后,張曉陽抬起頭看向屏幕上憂心忡忡的雪倫說:“雪倫,幫我個忙。”
雪倫仿佛已經察覺到了什么,她緊抿著嘴唇點了點頭。
張曉陽沉聲道:“把安娜接走,讓她去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