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陽仍然記得，那天來接自己放學的人，既不是媽媽也不是哥哥……而是周靈韻。
“姐姐？”小曉陽一臉疑惑，“我媽呢？怎么是你來接我？”
周靈韻臉色有些灰暗，她張了張嘴竟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她握住了小曉陽的手，然后沉聲說道：“我……我們現在就找你哥哥。”
張曉陽已經不記得當天具體的情況了，他只記得那天周靈韻的掌心格外冰涼，而且她一路都緊緊的攥著他的手，仿佛生怕他會跑丟一樣。
后來周靈韻叫了輛出租車，帶著張曉陽徑直趕到了醫院。
一路上周靈韻向小曉陽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原來，他的父母在從機場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他們的車被一輛大車碰撞之后滾下了高坡，而肇事司機已經逃逸不知所蹤。
張曉陽依稀記得，那一夜是他人生之中度過的最艱難的夜晚之一。
當張曉陽回過神來得時候，他的記憶已經和記憶碟片之中哥哥的記憶再度匯合在了一起。
“張陽，我把曉陽接回來了。”
原本坐在搶救室外低著頭痛苦等待的張陽聞言抬起頭，小曉陽看見哥哥的臉上寫滿了憔悴。
“哥……”小曉陽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爸爸媽媽……他們……他們……會沒事嗎？”
小曉陽已經哭了一路了，此時的他聲音沙啞得都變形了。
張陽看著弟弟，一時間無語凝噎。
張陽艱難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然后將小曉陽拉到了自己的身邊，摸了摸弟弟的頭安慰道：“別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小曉陽很想哭，但是強行忍住了，乖巧地點了點頭。
張陽話音剛落，搶救室的燈便熄滅了。
三人見狀連忙起身，用期待中夾雜著乞求的目光，看向了從搶救室里走出來的醫生。
“醫生，我的爸爸媽媽他們……”張陽說到一半沒有繼續說下去了，因為他在看到醫生凝重的眼神。
此時，他已經猜到了那令人恐懼的結局。
醫生一臉悲傷地說道：“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搶救了……請節哀。”
那一刻，對于張陽和張曉陽來說，無異于天崩地裂。
那天，在初步料理完父母的后事之后，張陽帶著弟弟披著星光和月色回到了家。
一路上，張曉陽一直在哭，回到家的時候他已經哭得沒有力氣了，靠在哥哥的背上沉沉睡去。
張陽則是一路上都魂不守舍，若不是周靈韻一直陪著他們，恐怕他連背著弟弟掉進了海里都不知道。
張陽打開家里的燈，在將張曉陽放到床上并蓋好被子之后，他終于能喘口氣和周靈韻好好說話了。
“謝謝你，周周。”張陽由衷地說道，“我現在……狀態不太好，幸好有你在。”
“你沒事吧？”周靈韻很想多關心一下自己男朋友，但這種情況她也是完全沒遇見過，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所以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廢話。
“我沒事了。”張陽艱難地笑了笑。
周靈韻看著張陽，臉上露出了擔憂的表情——他怎么可能沒事？
就在周靈韻想著接下來該說些什么的時候，張陽卻開口了。
“你今晚回家還是回學校？”張陽整理了一下情緒然后說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周靈韻連忙擺手說，“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只是回家而已沒有多遠……”
說著說著，周靈韻的聲音漸漸變小，最后變成了沉默。
張陽也沉默了，他們相顧無言。
兩人的眼神游離不定，過了好半天之后才鼓起勇氣抬起頭，目光在半空中碰撞在了一起。
那一瞬間，雖然兩人都什么也沒說，但卻心有靈犀地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周靈韻：“我想……”
張陽：“今晚能留下來陪陪我嗎？”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的，但張陽卻搶先把話說完了。
被打斷了話語的周靈韻，沒有因為張陽搶話而生氣，相反她的心中涌上了一股別樣的悸動。她那張原本被月光染上一層淡白的臉龐上，染上了一抹嫣紅。
周靈韻緩緩走上前，然后抱住了張陽。
“難過的話，肩膀可以借給你。”周靈韻拍著張陽的后背說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還有我在。”
張陽用力地抱緊了周靈韻，然后靠在她的肩頭上。
周靈韻能感覺到，張陽的身體微微顫抖。
寂靜的夜中，只剩下了低沉的嗚咽聲在回蕩。
天已經蒙蒙亮了，張陽睜開了眼睛。
他頂著一雙熊貓眼，滿布血絲的雙眼望著天花板怔怔出神。意識還不太清醒的他，一度懷疑昨天晚上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惡夢。
然而手機上的消息，卻在告訴他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
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就連噩夢都成為了美夢。
此刻，周靈韻躺在張陽的身邊，呼吸聲平穩而又規律。
周靈韻連衣服都沒有換，裹著外衣就這么靠在張陽身邊睡著——因為張陽昨晚在她的懷里哭了一整晚，即便哭到最后沒力氣了都沒有撒手，她根本沒有時間換衣服只能和衣而睡。
張陽沒有打擾他，而是獨自走到陽臺上，然后點燃了一根香煙。
晨光之中煙霧繚繞，許許多多事情縈繞在張曉陽的心頭。
父母親突然離世，但是張陽卻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悲傷。
作為家中的長子同時也是僅存的成年人，他必須承擔起家庭頂梁柱的職責，他得要想清楚自己和弟弟未來的路究竟該怎么走。
他們的爸爸媽媽離世時還留下了一筆存款，他們兩人暫時不用擔心因為吃不上飯而餓死或是露宿街頭。
但是張陽的學業還沒有完成，弟弟年齡也太小了，未來還有很多要花錢的地方，坐吃山空是絕對不行的。
“日常的開銷可以靠我自己勤工儉學，稍微省吃儉用一點不是問題。扣除掉喪葬費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費用，這筆錢可以撐到我畢業找到工作……嗯，我自己的學費可以申請國家助學貸款，而且我還有國家獎學金和綜合獎學金，我自己這方面倒是問題不大。但是曉陽的補習班、興趣班肯定就要停掉了，而且之后多半也只能上公立學校，私立學校的學費實在太貴……”
張陽掰著手指頭，算著家庭經濟賬。
爸爸媽媽離開了，但他和弟弟必須想辦法活下去。
不知不覺間，煙抽完了。
當張陽想要再點一根煙的時候，卻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他默默地將煙放回了煙盒里。
“順便把煙戒了吧……”
張陽將煙盒塞回口袋，隨后轉身就打算進屋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震了起來。
張陽下意識地拿起手機接通電話，然而他的手指卻在接聽鍵上停下了，他的瞳孔猛然收縮。
來電顯示上，赫然正是他爸爸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