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龍一的記憶錄像已經播放完了,張曉陽也醒了過來。
他醒過來的時候,出現了和張陽以及夏莎醒來時差不多的癥狀。
張曉陽顯得有些渾渾噩噩,對于身邊的人表現出了疏遠乃至于敵視的狀態。
周圍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就連艾琳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只能將原因歸結為那所謂的“精神污染”,并對張曉陽開始了多手段的綜合治療。
然而實際上張曉陽自己內心很清楚,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精神污染,也不是什么心理疾病——哥哥、夏莎包括他自己,其實純粹就是心態問題而已。
依據張曉陽他們所受過的教育所形成的價值觀來看,按照藤原龍一的記憶來說,其實“自由人類”才更接近“反派”這一定義。
所謂的“自由人類”,不過是一群背叛人類逃離地球的舊時代權貴殘黨罷了。他們拯救覺醒者從來不是出于同為人類的同情,不過就是為了利用他們試圖去粉碎利維坦,以此來奪回自己舊日的權柄罷了
這些人說著什么“人應當有生而為人的價值”,結果到頭和利維坦不過是一丘之貉,同樣是將人當成工具在利用,甚至比利維坦還要虛偽。
利維坦至少從來不加以掩飾自己殘酷的一面,最初建立的理念也是在“樂園”中給每個人以幸福。而這些所謂的“自由人類”又是為了什么呢?他們真的有理想有信念嗎?
想到這里張曉陽迷茫了,一陣厭惡感如反胃般漫上至咽喉
但話又說回來,如果自由人類真的那么不堪……那哥哥又究竟為什么愿意赴死呢?
張曉陽迷茫了,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
張曉陽覺得自己可能需要找一個人來商量這件事情,想來想去他還是覺得這個能商量的人只有自己的“同鄉”夏莎。
張曉陽向艾琳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并向衛宮提出。
一開始衛宮還有些猶豫,不知道是再擔心什么,但過了幾天之后,張曉陽依舊收到了申請通過的郵件,審批的單位寫的是“艦隊委員會”。
張曉陽在得到了許可之后,立刻去找了艾琳。
艾琳這一次倒是沒有阻止張曉陽,因為在她看來和夏莎見面并不會影響張曉陽的精神狀態,反而可能還有利于他的恢復——她是真的把張曉陽當成了病人在用心醫治。
于是在艾琳的帶領下,張曉陽再次來到了夏莎的殘軀所保存的那個房間、
“準備好了嗎?”艾琳在調試好機器之后轉頭問張曉陽道。
“我準備好了。”張曉陽微微點頭,然后由衷地說了一句,“謝謝你,艾琳。”
艾琳愣了愣,然后反問道:“你是指什么方面?”
張曉陽一邊戴上設備一邊說:“各種方面……現實世界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個陌生的地方,一直以來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可能處境會比現在糟糕很多倍。”
過了好一會,艾琳突然偏過頭去,雙手抱住肩膀問道:“你在這里的時候,會感覺到孤獨嗎?”
“什么?”張曉陽一下沒反應過來,“為什么突然這么問?”
艾琳嘴唇嚅囁了一下,然后低聲說:“我有時候在想,你們會精神異常的原因,會不會是因為在這里與周圍格格不入而感到孤獨……所以我想你們是不是需要多一些的陪伴?”
“具體的原因我不好說,不過確實不是這方面的原因。”張曉陽躺了下去示意艾琳可以接入了。
艾琳的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但很快她就將那份情緒隱去,然后將注意力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隨著神經連接接入,張曉陽的意識穿過了一片黑暗。
幾秒鐘之后,張曉陽又一次次進入了夢境,再次來到了那個噴泉廣場一樣的地方。
“啊,豆豆,好久不見!”夏莎見到張曉陽來,開心地和他打了個招呼。
張曉陽走到了夏莎面前,一臉不解道:“話說你為什么總叫我‘豆豆’?我的小名也不叫這個啊。”
夏莎笑了笑說:“因為以前張陽每次和我說起你,都總是一口一個‘我那愚蠢的歐豆豆’掛在嘴邊嘛,我叫多了就有點改不過來了。”
好吧,聽到罪魁禍首又是自家老哥,張曉陽有些無奈地攤了攤手。
夏莎在大理石圓桌上擺好了茶,隨后示意張曉陽坐下。
話說在夢境里喝茶,對于張曉陽來說也是一種別樣的體驗,他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過去躺在利維坦內的舊日時光,一波又一波的回憶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夏莎待到張曉陽坐下喝了第一口茶后,才開口問起正事:“既然你來了這里,那也就是說你已經看完了三張碟片了對吧?”
“三張?”張曉陽端著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我只看到了兩張啊?”
夏莎想了想,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丁怡的那一張……也就是自由人類在月球接入點回收的那個叛逃者的記憶碟片,因為保存的狀況不是太好,損壞的狀況有些嚴重,可能他們并沒有給你那一張。”
“那個件事情不急,其實有另一件事情我更加在意”張曉陽猶豫了一下然后問道,“夏莎姐,你知不知道我哥當初……究竟為什么要返回利維坦?”
夏莎原本叉起蛋糕要放進口中的叉子停在了半空,她的神色變化了幾下,最終她將手中的叉子放了下來。
“你已經明白了?”
“我明白了。”
兩人就像謎語人一樣,說著一些讓人不明所以的話。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個談話的環境并不安全,這個空間看似只有兩個人,實際上周圍全都是自由人類的耳目。
夏莎一邊用手指摩挲著茶杯一邊說:“其實張陽在回到利維坦的夢境世界里之前,也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猶豫……但最后他還是遵從了自己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張曉陽疑惑道:“那你自己呢?你也在幫哥哥收集原初魔女的遺物吧?也就是說你和他的目標是一致的……你又是出于什么想法呢?”
夏莎哈哈一笑:“我一個已經幾乎失去身體,只能活在機器里的人還能有什么想法?只是因為張陽想要那么做,所以我就順手幫了他一把罷了。”
雖然夏莎說得輕松,但張曉陽明白這其中的困難。
她一個連在現實世界自由活動的能力都沒有的人,卻還要遠赴月球深入敵后,一個不慎可能就會丟掉性命。
夏莎愿意為張陽做這些事情,其中的原由大抵是為了報張陽將她背出回收站的救命之恩。
張曉陽停頓了一下然后問道:“夏莎姐,我該怎么辦?”
夏莎長嘆了一口氣然后說:“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夠告訴你答案,你只能自己想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其實張曉陽早就猜到了夏莎會這么說,但他還是難免會因沒得到答案而失落。
夏莎從張曉陽的表情之中看出了張曉陽的情緒:“其實你也不用失落,我建議你先去找衛宮把第三張碟片要過來,看完了或許你心中就有答案了。”
張曉陽不置可否,心中的陰霾依舊未散去。
夏莎則是接著說道:“其實你也明白,很多時候我們并沒有選擇的余地,哪怕有得選往往也不是在好與壞之間做選擇,只是在兩個壞的選項中選一個不那么壞的。”
“可是這么做真的是正確的嗎?”張曉陽問道。
“你哥哥以前常說的一句話,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夏莎清了清嗓子,然后學著張陽的語氣說道,“這個世界上其實并沒有那么多善惡對錯,絕大多數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而是朦朧曖昧的灰,所以當我們面對選擇的時候,最重要的事情其實只有一件……”
張曉陽緩緩挺直了脊背,接著夏莎的話說了下去:
“……不失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