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都督掌管著河北諸州的兵事,自然所需的軍資錢糧,也是由諸州府提供的!
往年的時候倒是還好,所需的錢糧,或多或少,總還能按時的交上去,可自打去年開始,諸州所欠的錢糧,便一拖再拖。
張亮也派了人下來催收,可每次都是被各種的理由推諉過去,這一拖,便是整整兩年了!
張亮的脾氣,也算是火爆的,能夠容忍這么長時間,已經算是他的底線了!
此時,酒樓里的人,都是河北諸州的世家家主,平日里,這些家主們難得都能聚到一起。
但今天,卻因為徐毅的緣故,竟然全都聚集到了一塊,說巧不巧的,還被張亮給堵了個正著,眾人的臉色,便當場有些垮了下來。
張亮卻不理會這些,大刺刺的往眾人面前一站,將腰間的橫刀取下來,使勁的往地上一杵,雙手拄著刀柄。
目光從眾人的臉上掃過,語氣冷冰冰的開口道:“諸位倒是說說,這所欠的軍資錢糧,打算還拖到什么時候?”
這話落下時,面前的眾人,便集體的陷入沉默當中,一個個目光躲閃著,竟像是沒聽到張亮的話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張亮顯得有些不耐煩時,便聽的那崔氏的家主,忽然小心的開口道:“都督可否容我等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聽到崔氏家主的這話,張亮的鼻子里,頓時便冷哼了一聲,目光冷冷的望著崔氏家主時,不由開口道:“如何個從長計議,這都一拖兩年了,還沒計議夠嗎?”
這話落下時,不等那崔氏開口,張亮的目光,便冷冷的掃視著眾人,開口說道:“某家倒是等得起,可兒郎們的肚子,卻是等不起了!”
說到這里時,目光忽然盯著剛剛說話的崔氏家主,嘴角微微一撇,說道:“到時候,若是那突利跟契丹人犯邊,崔家主能不能替兒郎們上戰場?”
張亮的這話落下時,那原本還想開口的崔氏家主,嘴巴頓時微微一張,到了嘴邊的話,竟然是生生給咽了回去。
“不知欠了多少軍糧?”張亮剛剛說話時,徐毅都在一旁耐心的聽著,此時,眼見著酒樓里,重新又陷入了沉默,徐毅便不由的好奇問道。
“五萬擔!”聽到徐毅的這話,張亮頓時沖著徐毅,伸出了五根手指,一臉苦笑的模樣,說道:“要不然,某家也不會親自跑一趟冀州了!”
“怎么會這么多?”聽到張亮說,所欠軍糧乃是五萬擔時,徐毅便不由的到抽一口冷氣,隨即,便一臉驚訝的望著張亮問道。
“本來是不多的!”聽到徐毅的這話,張亮也是一臉的無奈,目光冷冷的掃視一眼眾人,語氣有些氣憤的道:“只可惜,有些人卻偏偏是要積少成多!”
“都督這話言重了!”張亮的這話,說的毫不避諱,眾人聽到這話后,臉上頓時白了一下,尤其是盧氏家主,更是一臉尷尬的道:“這幾年大家收成都不好,非是我等故意拖欠啊!”
“收成不好?”聽到盧氏家主的這話,張亮當場差點都給氣笑了,目光望著盧氏家主時,不由冷笑道:“某家怎地聽說,去年盧家主還出售了好多糧食呢?”
這話落下時,張亮的嘴角,便忍不住微微一撇,目光冷冷的望著盧氏家主,道:“難不成,還是某家聽錯了?”
“那…那是壓了幾年的庫糧!”被張亮當場揭穿底子,繞是盧氏家主的臉皮再厚,此時,也不由的難看起來,目光望著張亮時,結結巴巴的辯解道:“那些庫糧,盧某總不可能送去都督那里吧!”
“你敢!”聽到盧氏家主的這話,張亮原本還準備接話的,但隨即,像是突然反應了過來似的,沖著盧氏家主道:“若是某家以后發現,誰敢將這種壞糧,送到軍營里面,那就休怪某家無情了!”
“那不就是了嘛!”聽到張亮的這話,剛剛還顯得慌張的盧氏家主,臉上登時便露出輕松的神色,沖著張亮便道:“那些庫糧不能送去軍營,盧某就只能販賣給糧商了!”
這話說的倒是無可厚非,張亮便是身為幽州的都督,也無權干涉人家販賣庫糧,反正也不能送去軍營,那便只能販賣給糧商了。
張亮被盧氏家主的這話,說的微微停頓了一下,但也只是微微一頓,隨即,目光便冷冷的盯著眾人,道:“這些事,你也無需說給某家,某家就一句話,何時補全所欠軍糧?”
張亮的這話落下時,酒樓里便又陷入了沉默當中,一個個目光躲閃,便是連那盧氏家主,此刻,也低下頭,眉頭微微的皺著。
“軍資錢糧拖不得!”長久的沉默之后,從張亮進來后,便一直沉默不語的崔三郎,這時候卻突然開口說道:“都督說的對,軍中的兒郎們,肚子是等不了的!”
“你這后生是誰?”張亮剛剛進來時,崔三郎就一直站在人群中,倒是都沒注意到,直到此時,聽到崔三郎開口后,張亮的目光,這才好奇的望向人群中的崔三郎問道。
“在下崔三郎!”聽到張亮的這話,崔三郎頓時從人群中出來,沖著張亮微微躬身一揖,態度恭敬的道:“清河崔氏的一個無名小輩而已!”
“崔三郎?”聽到崔三郎的這話,張亮的眉頭,便頓時微微的皺起,目光上下的打量著面前的崔三郎,臉上不由露出贊許的神色,說道:“某家倒是聽過你的名字!”
這話落下時,沒等崔三郎開口,張亮便望著面前的崔三郎,問道:“某家素聞三郎乃冀州青年才俊,倒是想聽聽,三郎有什么建議?”
“都督謬贊了!”張亮的這話落下時,崔三郎的臉上,頓時露出謙和的微笑,隨即,目光掃視了一圈眾人,重又望著張亮道:“方才幾位長輩都說了,的確是有難處!”
說到這里時,便微微的一頓,目光不由的望了一眼徐毅這邊,小心的說道:“既然如此,那何不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呢?”
“兩全其美的法子?”聽到崔三郎的這話,不光是張亮的眉頭微微一皺,便是徐毅在內的所有人,目光都不由好奇的望向崔三郎。
“是啊!”崔三郎的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迎著眾人好奇的目光,微微的笑了笑道:“如今,幾家的手里,不都有惡錢嗎,三郎便想著,干脆侯爺這里兌換的錢,直接交給都督如何?”
惡錢換新錢,剛剛張亮還沒來時,這個提議,便遭到了眾人的反對,原因自然是接受新出的紙幣!
而現在,這些新錢的紙幣,也不用流入幾個世家手中了,直接便交給幽州都督府,由幽州都督府的人,再去購買軍糧。
崔三郎的這話落下時,眾人的臉上,先是露出一絲肉疼之色,可隨即,便沖著崔三郎,連連稱贊起來。
“不錯不錯,倒的確是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是啊,那就按三郎的意思吧!”
“不成!”
然而,一迭聲的贊同之聲中,卻有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出現,立刻便打斷了眾人的贊同聲,出聲反對的人,自然便是張亮無疑了。
“都督為何覺得不成?”聽到張亮的反對聲,那盧氏家主,便立刻眉頭緊皺,望著一臉沉色的張亮,不解的問道:“都督也莫非覺得那新錢不靠譜?”
盧氏家主說這話時,眼里已經有了幾分得意,剛剛說到新錢時,他心里就百十個不愿意,可徐毅將陛下都搬出來了,他心里便再是如何不樂意,也只能強行的忍耐下來。
但現在卻是不一樣了,幽州的都督,都出聲反對新錢,他們這些人,便為何一定要接受新錢呢?
他此時的心里,便巴不得,張亮跳起來斥責新錢的不是!
然而,讓他有些失望的是,當他的話音落下后,張亮的目光,卻是突然望著他,冷冷的開口道:“你等所欠的乃是軍糧,某家為何要收取錢銀?”
張亮的這話落下,原本還有些得意的盧氏家主,臉上的神情,便頓時微微一愣,目光望著張亮時,竟然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了。
“這不是沒辦法的事嗎!”眼見著盧氏家主,被張亮的一句話,懟的當場啞口無言,一旁的崔三郎,便不由的微微嘆口氣,望著張亮道:“若是有別的法子,三郎也就不會出此下策了!”
“是啊!”崔三郎的這話落下時,一旁剛剛還沉默的盧氏家主,也跟著打蛇隨棍上的附和起來,道:“都督還望能夠通融一下!”
“通融?”聽到這話時,張亮的目光,便頓時望向盧氏家主,語氣冷冷的道:“既然盧家主說的如此輕松,干脆便勞煩盧家主,將軍糧全部購來如何?”
“都督卻是說笑了!”張亮的這話落下時,盧氏家主的臉上,頓時便露出尷尬的神色,目光小心的望一眼旁邊的崔三郎,隨即,便沖著張亮道:“盧某又從那里購那么多的軍糧啊!”
“那盧家主的意思,便是都督府有這個本事了?”聽到盧氏家主的這話,張亮的嘴角,便頓時微微一撇,目光冷冷的望著盧氏家主,道:“再說了,是你們欠的軍糧,為何讓都督府給你們跑腿?”
這話落下時,張亮的目光,便冷冷的掃視一圈眾人,語氣突然間便冷了些,沖著眾人道:“某家可以將話放在這里,什么時候你們的軍糧交上來,什么時候某家就回幽州去!”
這話的威懾力果然夠大,眾人聽到張亮的這話,原本還目光躲閃的人,剎那間,便驚的抬起頭來,一個個面面相覷,目光中,全是震驚的神色。
“五萬擔糧食而已!”徐毅眼見著眾人震驚的神色,便趁機望著眾人,忍不住開口說道:“難不成,諸位就連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聽到徐毅的這話,眾人的臉上,便都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隨即,便聽的那盧氏家主,目光望著徐毅時,微微的嘆口氣道:“侯爺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在座的諸位,那個不是一大家子人呢!”
“是啊!”盧氏家主話音落下,旁邊的王氏家主,立刻便附和著說道:“就那點兒糧食,要是全拿去充了軍糧,這一大家子人,就該餓著肚子了!”
“屁話!”然而,王氏家主的這話,剛剛才落下時,一旁的張亮,頓時便冷笑一聲,目光直視著盧王兩位家主,冷冷的說道:“要不要某家帶人,親自去你們庫里瞧瞧,到底是不是像你們說的那樣?”
“都督這又是何必呢?”張亮的這話落下,剛剛說話的盧王兩位家主,臉色便剎那間一變,一時間便僵在了那里,徐毅眼見著如此,頓時便輕笑一聲,沖著憤怒不已的張亮說道。
“某家就是瞧不慣,有些人在某家面前哭窮!”聽到徐毅的這話,張亮的鼻子里,頓時便發出一聲冷哼,隨即,便坐到了一邊案幾后,氣哼哼的沖著徐毅說道。
“要不然這樣吧!”徐毅看著張亮坐下,微微的輕笑一聲,目光隨即望向眾人,說道:“軍糧之事耽誤不得,諸位還是想辦法,先將所欠的軍糧補全如何?”
“可侯爺…”聽到徐毅的這話,眾人的臉上,懼都露出為難的神色,可目光望了望旁邊的張亮,想說反對的話,卻是硬生生被咽了回去。
“本侯明白諸位的苦衷!”徐毅眼見著眾人臉上的神情,不由的笑了笑,目光望著眾人時,沉吟著說道:“諸位無非擔心的,便是交了軍糧之后,便沒了存糧挨餓罷了!”
這話落下時,眼見著眾人連連點頭,徐毅便接著說道:“若是如此,那諸位便大可不必擔心了!”
“侯爺有法子?”聽到徐毅的這話,那盧氏家主的雙眉,當場便微微的皺起,目光望著徐毅時,一臉驚疑的問道。
“當然有法子了!”聽到盧氏家主的這話,徐毅頓時便笑了起來,望著向他投來驚疑目光的眾人,一臉自信的說道:“本侯可以向諸位保證,以后不會讓諸位餓肚子的事情出現!”
“侯爺既然有辦法,那為何現在就不能拿出來呢?”徐毅的這話落下時,眾人的臉上,便都露出詫異的神色,一旁的崔三郎,更是奇怪的望著徐毅問道。
“三郎總得讓本侯有個時間調度吧?”聽到崔三郎的這話,徐毅的臉上,便頓時露出一抹微笑,目光望著崔三郎時,忍不住打趣道:“你說對吧三郎?”
“既然新豐侯都這么說了,那諸位還有什么擔心的?”張亮聽著徐毅的這話,目光便不由的望向眾人,語氣依舊冷冰冰的,開口說道:“要是再推三阻四的,某家可就有點懷疑你們存心不良了!”
“那便按照侯爺的意思辦吧!”張亮的這話,已經帶了幾許威脅,這話落下時,眾人又是一陣沉默,最后,還是那盧氏的家主,無奈的點頭說道。
有了盧氏家主的帶頭,剩下的幾人,便是再如何的不情愿,可看到張亮冷冷的目光時,最終,也只能無奈的點頭。
從酒樓里離開時,天色已經到了晌午,正是四月的中旬,頭頂的日頭,便火辣辣的,曬得空氣都有些沸騰起來。
然而,張亮帶來的那幾百義從,卻依舊守在酒樓的外面,一動不動的,就跟一個個雕塑似的。
頭頂是炎炎的烈日,曬得額頭的汗珠,一顆顆的滾落下來,將身上的衣袍都弄濕了,可這些人,卻是絲毫都不在意。
“都督治軍有方啊!”徐毅看著眼前這幾百義從,目光中,盡是震驚的神色,回去的路上,便不由的沖著張亮說道。
“新豐侯說笑了!”聽到徐毅的這話,張亮便頓時張嘴大笑一聲,隨即,目光望著徐毅時,忍不住開口道:“漠北一戰,你新豐侯的大名,可是傳遍了整個漠北!”
“僥幸僥幸!”聽到張亮的這話,徐毅的臉上,頓時便露出尷尬的神色,那一場仗,雖然都是大獲全勝,可說到底,最后仰仗的,還是先進的武器而已。
“某家今日差點壞了事!”聽著徐毅的話,張亮的目光,便不由的轉過去,忘了一眼身后的酒樓,語氣中帶著僥幸的說道。
聽到張亮的這話,徐毅的眉頭,便不由的微微皺起,目光好奇的望著張亮,忍不住問道:“都督為何會來的這么晚?”
這其實,是徐毅有點想不通的事,他在長安出發時,就早早的跟張亮打了招呼,等他到冀州后,便要張亮來冀州。
可他沒想到的是,他這一路從長安過來,路上還耽擱了那么些時日,原本他還以為,張亮還會比他早到。
結果,他都來了兩日了,張亮這才遲遲來到!
“臨時出了些事情!”聽到徐毅的這話,張亮的臉上,便頓時閃過一道微不可察的慌張,但隨即,便張嘴打了聲哈哈,沖著徐毅便道:“關鍵是,沒誤了新豐侯的大事就成了!”
聽到張亮的這話,徐毅便不由的輕笑一聲,只不過,轉過身去時,眼里卻露出一抹冷意,他剛剛就已經發現了,這張亮貌似很崔三郎時認識的。
可剛剛在酒樓里,兩人卻表現得,就跟從沒見過面似的,加上張亮的姍姍來遲,徐毅便有理由懷疑,這是張亮的刻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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