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長安,已經有了秋的冷意,太陽有氣無力的,一陣清風拂過時,能明顯感覺到,秋風中夾雜的涼意!
李二的兩儀殿中,早就升起了一個火爐,暖洋洋的,將大殿里原本的陰冷,給驅散的一干二凈,讓人倍感舒服。
徐毅進去時,火爐上燒著一個銅壺,里面咕嘟咕嘟的翻滾,徐毅好奇的瞅了一眼,發現里面是茶葉、紅棗枸杞之類的。
從銅壺里升起的熱氣中,還帶著一股濃烈的膻味,徐毅極為不適應的揉了揉鼻子,估摸著,里面還加了羊油才對吧!
徐毅便有些不理解了,放著好好的清茶不去喝,卻偏要往里面放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李二如此,老李綱更是如此!
這玩意兒煮出來,喝到嘴里時,都是亂七八糟的味道,根本就沒了茶的原味,實在是有些難以理解,李二他們的這種重口味。
“習慣了,朕就喝不慣那種寡淡味!”仿佛是看出了徐毅的心思,李二自顧自的斟滿一杯,小心的喝了一口,繼而便一臉享受的說道。
這話落下時,目光便突然望著徐毅的手腕,眉頭微微的皺起,道:“聽說你還受傷了?”
“都已經沒事了!”聽到李二的這話,徐毅頓時舉起右手,當著李二的面,微微的晃動著手腕,一臉輕松的說道。
當初,他從馬背上跳下,光顧著懷里的朝曦,手腕便被重重觸到了地面,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是手腕斷了,后來遇到玉羅剎后,才知是脫臼了而已。
被玉羅剎當場接完后,手腕除了有些浮腫外,其實,就已經沒啥事了!
“那就好,朕可不希望,朕的臣子將來還缺了一條臂膀!”看到徐毅輕松的轉動手腕,李二頓時滿意的點點頭,隨即,便坐到徐毅的對面,玩笑似的說道。
聽到李二這玩笑似的話,徐毅只得一臉的陪笑,其實,他此時的心里,十分的心虛不已!
從漠北回來的一路上,雖然口口聲聲的說,根本沒人拿他怎樣的,可這個根本之外,李二兩口子卻是個意外!
只不過,李二似乎壓根就沒打算過問這事,坐到徐毅的對面時,一邊端著茶杯喝茶,一邊悠悠的望著徐毅說道:“刑部那邊已經有了結果,你不想知道嗎?”
徐毅的腦子里,此時,滿是李二要過問圖蘭朵的事,結果,乍一聽到李二的這話,神情便禁不住微微一怔,一臉不解的望向了李二。
“冀州的事情!”對于徐毅的這反應,李二顯得有些不滿,微微的皺了皺眉后,這才一臉不滿的說道:“怎么,這才多長時間,就將冀州的事情,給拋諸腦后了?”
“沒有啊!”聽到李二說起冀州,徐毅這才算是反應過來,趕緊沖著李二笑笑,說道:“只不過,剛剛才回來,事情有些多而已!”
這話落下時,不等李二再開口,便趕緊沖著李二問道:“刑部那邊什么結果啊?”
聽到徐毅的這話,李二卻是不著急回答,微微的停頓了一下,轉而,卻忽然指著身后御案上的一大摞奏疏,沖著徐毅道:“那些奏疏,可都是沖著冀州來的!”
“求情?”聽到李二說,那些奏疏都是沖著冀州,徐毅的心里,當即便冷笑一聲,目光望著李二時,忍不住搖頭道:“怎么到了這時候,有些人還是認不清形式呢?”
“認清形式?”聽到徐毅的這話,李二的表情,消失微微的一怔,繼而,便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似的,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
等到笑夠了,這才深深的吸了口氣,目光灼灼的望著徐毅,微微撇嘴冷笑道:“你錯了,那些奏疏里面,可并沒有一份是求情來的!”
“啊?”聽到李二的這話,徐毅的嘴巴,便當場微微張大,目光下意識的望向案幾上的一大摞奏疏,一臉不解的道:“既非是求情來的,那會是什么?”
“冀州幾個世家,暗里與殘匪勾結,為禍鄉里,誰還敢為他們求情呢!”聽到徐毅的這話,李二頓時好笑一聲,繼而站起身來,負手走到旁邊的案幾前,隨手拿起一份奏疏,遞給了徐毅道:“看看,上面究竟寫的什么!”
徐毅聽到李二的這話后,已經大概猜到了什么,但看到李二遞來的奏疏后,還是好奇的接了過來,當著李二的面,打開了手上的奏疏。
果然,就跟他猜到的一樣,這份奏疏上面,通篇都是對冀州幾個世家的不恥,言辭之間,便全是對幾個世家的嚴懲之言!
“這是想極快的撇清關系嗎?”看完了奏疏上的內容,徐毅頓時撇嘴冷笑一聲,繼而合上了奏疏,將奏疏放到了案幾上,忍不住開口說道。
“無所謂!”聽到徐毅的這話,李二頓時冷笑一聲,轉而,望著徐毅時,一臉冷笑的說道:“朕要的就是他們的態度而已!”
“那刑部那邊的結果是什么?”徐毅明白李二的意思,冀州的幾個世家,不過就是李二的磨刀石而已,李二真正盯著的,乃是整個山東門閥的勢力。
而現在,冀州幾個世家出事,整個山東門閥的人,都在急于跟他們撇清關系,這樣的態度,便是李二樂見其成的!
“十日后,西市斬首!”聽到徐毅的話,李二便頓時微微一頓,目光望著面前的徐毅時,突然開口道:“到時,你便去做監斬如何?”
“我?”聽到李二這話,徐毅整個人當場便是一愣,隨即,腦袋便搖的像個撥浪鼓似的,沖著李二搖頭道:“微臣還是算了吧!”
開什么玩笑,監斬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大理寺跟刑部的事,再不濟,也是由監察寺的人來擔任,他去了又算什么!
再說了,冀州幾個世家,這次被他一鍋都給端了,山東門閥那邊的人,肯定對他恨之入骨了,要是他再去做監斬,那豈非就是講山東門閥給得罪死了!
雖然,他從開始的時候,就沒想過,要跟山東門閥那邊的人,有什么交集,但有些事情,能避免的,還是盡量避免的好!
聽到徐毅的這話,李二也不著急反駁,而是,慢悠悠的重新落座,給自己面前的茶杯中,重新斟滿了茶湯,這才漫不經心的開口道:“你可知曉,那位老儒已經死了嗎?”
“老儒?”聽到李二這莫名其妙的話,徐毅當即便是一愣,目光望著李二時,有些不解的問道:“微臣不明白陛下說的是誰!”
“嘿!”聽到徐毅的這話,李二頓時抬起頭來,看著徐毅一臉的不解,不像是裝出來的之后,這才無奈的搖頭笑道:“便是那位被你說成是騙吃騙喝的老儒了!”
聽到李二的這話,徐毅臉上的神情,禁不住微微一愣,但隨即,便突然反應了過來,一臉震驚的道:“死了?怎么可能呢!”
“聽說是嘔血而亡!”聽到徐毅的這話,李二便頓時輕嘆了口氣,語氣悠悠的道:“好像是你離開冀州的半月后!”
這話落下時,目光便頓時望向了徐毅,嘴角微微的一撇,說道:“好像是被你氣死的,堂堂老儒,硬是被你說成騙吃騙喝,約摸是受不了這個刺激吧!”
“微臣那也是一時氣急而已!”李二的這話,委實是讓徐毅感到驚訝,他也沒想到,那老頭的心理承受能力,竟會差到這種地步。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也是有些委屈啊,當日,那老頭不分青紅皂白,選擇站在世家那邊,以他的脾氣,沒當場逮起來,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
“那這跟微臣做監斬有什么關系呢?”心里想著那老頭時,徐毅突然反應了過來,當即,便一臉不解的抬起頭,望著面前的李二問道。
“看看那邊的奏疏!”聽到徐毅的這話,李二頓時回過頭,指了指案幾上的一大摞奏疏,沖著徐毅說道:“那里面,可還有彈劾你的奏疏!”
聽到李二的這話,徐毅頓時驚詫的回過頭,果然,便看到案幾上的奏疏,被分成了兩摞,于是,便從旁邊整齊的一大摞中,隨手拿起了一份。
當著李二的面打開,等看到上面的內容后,徐毅便當場氣的發抖起來!
他手上隨手拿起的這份奏疏,乃是冀州那邊的儒生們,聯名給李二上的奏疏,上面列舉了徐毅在冀州的種種‘罪行’!
目無王法,剛愎自用,辱罵儒家等等,最為醒目的一條,便是折辱老儒,致使老儒含憤嘔血而亡,就差沒說徐毅的罪行罄竹難書了!
“看來這些人還是沒長記性!”將手中的奏疏合上,重新放回原處后,徐毅的臉上,頓時便露出一抹冷笑,緊握著拳頭說道。
當初,冀州的幾個世家,被他一鍋端了的時候,那些儒生們便跑來跟他求情,他便心里一軟,竟然網開了一面!
但現在,看完奏疏上的內容,徐毅便知道,有些人終究是狗改不了吃屎的!
“也別氣他們了!”看到徐毅被氣的發抖的樣子,李二頓時微微一笑,一邊侍弄著茶湯,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這背后,若是沒有人指示,他們也不敢給朕上奏疏的!”
“微臣原做監斬!”徐毅現在總算是明白了,李二為何讓他做監斬的意思,聽到李二的這話后,當即便沖著李二微微一躬,斬釘截鐵的說道。
“想明白了朕的意思?”聽到徐毅這斬釘截鐵的話,原本侍弄茶湯的李二,頓時便抬起頭來,一臉好笑的望著徐毅問道。
“明白了!”聽到李二的這話,徐毅幾乎想都不想,便沖著李二,微微點點頭說道:“陛下這是做給那些人看的!”
有人想借著老儒的死,讓儒生們給徐毅發難,不光是冀州的儒生們,一個處理不好,便會是全天下的儒生!
所以,李二便準備,干脆讓徐毅去監斬,借此便也是在警告那些人!
“嗯,便是這個道理!”聽到徐毅總算是明白了他的深意,李二頓時滿意的點點頭,沖著徐毅說道:“若到時,還有人執迷不悟,那就怪不得朕了!”
這話落下時,便又望著徐毅說道:“十日之后,你便隨同魏征、戴胄二人,一起去西市監斬吧!”
“魏御史也要去?”徐毅聽到李二說,到時魏征也要去時,頓時一臉驚訝的望著李二,不可思議的說道。
魏征出身山東門閥,跟山東門閥的人,幾乎是關系匪淺,讓魏征跑去監斬,他都不知道,李二究竟在想什么!
“魏征身為監察御史,此等謀逆之罪,難道不該去嗎?”聽到徐毅一驚一乍的話,李二的眉頭,便不由的微微皺起,目光望著徐毅時,忍不住冷冷的說道。
“謀逆之罪?”聽的李二的這話,徐毅的下巴,差點都沒當場驚掉,冀州的幾個世家,雖然跟孟讓勾結不假,可說到底,那也是腦袋被驢踢了,想穩固他們在冀州的地位而已。
謀逆?
徐毅不由的暗自搖頭,就憑崔三郎那幾人,借他們十萬個膽子,他們也不敢跟這種事扯上邊的!
“孟讓乃是當年的余孽!”看著徐毅在哪里不做聲,李二便頓時嘆了口氣,眉頭微微的皺著,目光中露出一絲絲的冷意,說道:“跟這種人勾結,那不是謀逆是什么?”
聽得李二的這話,徐毅的嘴巴,當即便是微微張大,可看看李二的目光中的冷意,到底還是識趣的閉上了嘴!
反正在他看來,崔三郎那些人,左右都不過是死,至于頭上背的什么罪名,那就已經不那么重要了!
“說說那些羅剎人吧!”決定了十日后,監斬崔三郎一行人的事,李二這才像是想了起來,目光望著徐毅問道。
聽到李二問起羅剎人,徐毅也才反應了過來,他今日進宮見李二,其實,就是為了這事來的!
“那些羅剎人,是跑來大唐求援的!”想到這里時,徐毅的臉上,便頓時露出一抹微笑,望著李二說道。
“向朕求援?”聽到徐毅的這話,李二的神情,便頓時微微一怔,繼而,忍不住冷笑了起來,望著徐毅說道:“朕為何要幫他們,當真是異想天開!”
這話落下時,鼻子里頓時冷哼一聲,一臉冷意的說道:“再者,朕的長安被毀成這樣,朕不將他們給滅了,已經是不錯了!”
“陛下,他們的戰斗力很強!”聽到李二的這話,徐毅便頓時微微一笑,目光望著李二時,有點話里有話的說道:“最重要的是,他們短時間內,根本回不去羅剎!”
“你什么意思?”李二多精明的人,一聽徐毅這話里有話,眼眸頓時便微微瞇了起來,目光緊盯著徐毅,開口問道。
聽到李二的這話,徐毅并沒著急回答,而是,目光在大殿里掃了一圈,最終停在了墻上的一副地圖,指著地圖上西域的地方,說道:“陛下可曾記得微臣說過的話,西域那里的河流都漂著黑色的火油!”
黑色火油!
李二當然是記得的,從徐毅說過這事后,這事兒便成了他的心病!
此時,聽得徐毅的這話,李二的目光,便頓時一亮,直直的盯著徐毅時,語氣都稍顯激動的道:“你想借他們的手平西域?”
羅剎國人的戰力,其實不用徐毅說,百騎的人,早就已經告訴了李二,只不過,李二壓根就沒想過,要利用羅剎國人而已!
“放著這么好的力量不用,會有點暴殄天物了!”聽到李二的這話,徐毅頓時微微一笑,沖著李二說道:“反正他們是有求大唐,就算是收回點利息,好像也不算過分吧!”
“西域!”聽到徐毅的這話,李二的嘴里,小聲的念叨著,起身便來到那張地圖前,目光緊盯著西域的地方,神情微微的恍惚起來。
這張地圖掛在這里,他都已經不知看過多少遍了,尤其是西域的地方,幾乎是閉著眼睛,都能認出上面標出的每個點。
只不過,之前漠北的事情,都還沒完全解決,他便從沒想過,要進入西域這里,此時,突然聽的徐毅這話時,心里便陡然間火熱了起來!
身為帝國的統帥者,開疆拓土,向來都是每個帝王的夢想,更何況,西域這里還有徐毅說的黑火油,若不將這東西牢牢控在手里,他李二做夢都會不踏實的。
只不過,西域這里的情況復雜,大大小小的勢力,遍布整個西域,以大唐目前的勢力,想要染指西域,恐怕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想到這里的時候,李二便頓時嘆了口氣,將目光從地圖上收回,轉身便來到火爐邊坐下,目光望著徐毅道:“想要染指西域,恐怕也是許多年后了!”
“微臣明白的!”聽到李二的這話,徐毅臉上的神情不變,目光依舊微笑的望著李二,說道:“反正羅剎國人無處可去,咱們等得起的!”
“你為何這么想執著羅剎人?”聽到徐毅的這話,李二的眉頭,便不由的微微皺起,目光望著徐毅時,神情中帶著一絲絲疑惑的問道。
依照他對徐毅的了解,徐毅這么做的目的,絕非時像他嘴上說的這么簡單,肯定還會有別的深意!
“微臣想讓漠北、西域,都變成大唐人的地方!”聽到李二的這話,徐毅頓時收起臉上的微笑,目光認真的望著李二,說道:“是只有大唐人!”
這次漠北的事情,已經告訴他一個事實,無論是鐵勒人、還是突厥人,無論表現的如何歸順,但到了該亮刀子的時候,就絕對不會手軟的!
所以,從漠北回來的時候,這一路上,徐毅都在想,怎樣才能讓這些人,永遠的不會對大唐生起反叛之心!
而想來想去,唯一的答案就是,永遠的讓他們離開漠北,包括西域那里,也是如此!
徐毅的這話落下時,面前的李二,便微微的張大嘴,一臉難以置信的望著徐毅,他倒是從沒想過,徐毅竟然會生出如此大膽的想法!
讓漠北跟西域,徹底變成大唐的地方,這想法,簡直超出了他的想象!
“這樣的想法,你也當真敢想!”許久之后,李二才壓下心里的火熱,微微的吸了口氣后,忍不住望著徐毅,笑了起來道:“你就不怕,到時候一個不好,讓大唐陷入萬劫不復嗎?”
“有些事可以循序漸進的!”徐毅明白李二的意思,漠北跟西域兩地,有那么多的勢力,如果大唐真要驅趕這些勢力,勢必就會遭到這些勢力的反噬。
而一旦到了那時,大唐立刻就會變成眾矢之的,不光是漠北西域,便是高句麗這些人,也會加入進來!
但就像徐毅說的,有些事可以循序漸進,不一定,非要在一開始,就直接豎立起一桿大旗,那就等同于將大唐推入萬丈深淵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徐毅這么做的目的,還有個更深的目的,但這個目的,卻是不為外人道也!
李二的表情在猶豫,目光怔怔的望著面前火爐上的銅壺,看著里面咕嘟咕嘟的冒泡,許久過后,才聽的李二微微的吸了口氣,道:“那便讓羅剎人留在漠北吧!”
這話落下時,忽然又抬起頭來,目光直直的望著徐毅,語氣格外嚴厲的道:“今日之事,除朕之外,不準再有第三人知曉!”
“微臣明白的!”聽到李二如此嚴厲的語氣,徐毅當即便收起臉上的微笑,一臉認真的望著李二,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開什么玩笑,就算李二不警告他,他也斷然不會,將這種事再告訴別人的,便算是秦程兩位將軍,那也是不行的!
“去東宮見見太子吧!”聽到徐毅向他保證,李二頓時滿意的點點頭,繼而,沖著徐毅擺擺手,有些意興闌珊的道:“跟羅剎人接觸的事,便由太子去辦!”
“那微臣先告辭了!”聽到李二說,羅剎人的事情,交由李承乾去辦時,徐毅當即便是一愣,但看到李二意興闌珊的表情,隨即,便將疑惑壓下去,向著李二躬身一揖,便退出了兩儀殿。
身后的李二,在看到徐毅退出大殿后,剛剛還意興闌珊的人,嘴角忽然便露出一抹笑意,沖著徐毅離開的大殿門口,忍不住搖頭笑道:“朕都不敢想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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