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開始處理自己的那三片厚切鹿心,其實這樣就最好吃了,但為了偽裝一下,必須在兩面表層煎制一下,不然他怕坐在他對面的女人會害怕。
你瞧,他是多么善良而又善于換位思考的一個男人啊。
將鍋洗凈之后,倒入黃油,加熱至冒煙,將三塊血淋淋沒有任何處理過的鹿心扔進鍋中,倒計時開始:
3、2、1,起鍋!
“Ok,搞定。”
男人解下圍裙,一手托著一只盤子,里面是做好的食物,施施然來到餐桌旁,將其中一旁爆炒鹿心放在白石麻衣面前,然后給她遞上筷子。
然后將剩下一盤放在自己桌位上,轉身去到床底下拎出一瓶干紅,抱歉,沒有酒柜那樣的高端設備,紅酒通常只是提前預備個兩三瓶,偶爾興致來了喝上兩杯。
沒喝完的扔進冰箱里面去,密封好還是能夠放上幾天的。
而紅酒的風味,則是從開瓶之始就漸漸發生變化,隨著氧氣的進入,溫度的改變,無疑加速了其生命從巔峰走向衰退的過程。氧化加速了葡萄酒的再發酵,散發出酸味的葡萄酒像是身心受創的受害者,變質成醋,意味著賞味期的結束。
就像一個人的生命,從稚嫩到成熟,再到濃烈,衰敗,腐爛變臭,生蛆......
最后塵歸塵土歸土。
一切歸于虛無。
所以,在一只動物生命力最旺盛的時候,賞味期最佳的時候,選擇吃掉它,便是對這個生命最大的尊重和褒獎。
而不是毫無意義的衰老頹敗腐爛發臭。
那是對生命的玷污。
就像他盤中的這顆鹿心,來自于2周歲成年期的蝦夷鹿,正是這只雄鹿短暫一生中生命力最強盛的年代。
來自新世界智利某知名酒莊的紅酒悄無聲息的流入碩大口徑的水晶高腳杯中,激蕩出一圈深紅色的旋渦,一層淡淡甘美的果香丹寧慢慢的釋放出來。
紅酒倒好后,千夜坐在餐桌的對面靜靜的看著白石麻衣。
“請享用!”
......
酒香混合著肉香,還有各種調味料的香氣,如果是平時,白石麻衣早就已經大快朵頤了。
可是......她看到盤中炒得鮮嫩的鹿心,在熱油的炙燒下,微微的卷曲著,散發著誘人至極的香氣。
腦中想起它之前的模樣,不知怎么......大概是晚上多喝了兩杯燒酒,此時胃中一陣灼燒,一股子酸味泛了上來。
“噗———”她彎下腰,一口吐在桌旁的木地板上。
一盒紙巾及時的遞到眼前,白石麻衣拿起紙巾盒,一連抽出好幾張,臉色煞白的一邊擦著嘴一邊道歉:
“對不起,我胃有點不舒服。”
“怎么喝這么多?”千夜微微皺眉,泛酸的嘔吐物中有著十分濃烈的酒精味。
白石麻衣不答話,而是死死的盯著男人的眼睛。
“抱歉,恐怕老師親手制作的美食,我是無緣品嘗了,今次實在是沒有半點胃口。”
“不要緊,待會我給你打包帶走,拿回去只需要微波爐加熱一下就好。”
“老師真是太客氣了,我———”
“你什么意思?難道是覺得我做的飯菜不好吃?還是怕我在里面下了毒?有你這樣的客人嗎?不吃就算了,吐在我家里就算了,連打包都不要?麻衣醬,一個男人的善意,不是這樣被你用來浪費的。”
男人的表情還是沒有太大幅度的變化,不過......白石麻衣卻從他冷冷的聲調中聽出了一絲寒意。
算了,打包嘛,帶回去就是,先敷衍一下......不對,什么意思?
打包帶走的話,他是要放自己離開?
這個男人肚子里賣的什么藥?
他不是綁架松村沙友理的真兇嗎?就連他嘴里現在咀嚼的心臟......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感覺到人家家里做客,走的時候還打包,感覺不大好意思。”白石麻衣一臉羞怯的說。
“浪費食物可恥,你不明白嗎?”千夜拿起刀叉,靈活的切割一片下來,放在嘴邊輕輕的咀嚼著,閉上眼睛,細細體味這生命的魅力。
通過一片肉,他可以感受這只鹿的一生,是何其的短暫,壯美而豐盛。
好不容易忍住的惡心感,再度又冒了上來,白石麻衣看著千夜盤子中的鹿心排,被餐刀切割的那部分裂口,又有不少的鮮血沁出。
“好吃嗎?”白石麻衣問道,語氣中不免帶著幾分諷刺。
“你要不要試試?”千夜謔笑著叉起一塊血淋淋的肉片,起身走到了白石麻衣身前。
“啊喏......今天我真的沒有胃口,你看地上吐了這么多,我還是趕緊擦一下,對了,拖把和毛巾在哪里?”白石麻衣靈巧的一矮身,從男人的身下溜了出來,臉上帶著驚悸不安的神情。
“衛生間。”千夜也不以為忤,反正他也從來沒有打算過和她人一起分享這道美食。
本來整整一顆鹿心,結果為了招待她卻浪費了一半。
結果她還不肯吃。
給她打包還不樂意。
你見過這樣沒有禮貌的客人嗎?
男人慢條斯理用餐的同時,白石麻衣拿起拖把開始清理地板上的嘔吐物。
等她清理完,男人已經將盤中的半塊鹿心給吃了個凈。
“老師的胃口真不錯。”白石麻衣訕訕的說道,同時身子也慢慢的向流理臺那處挪動,眼神不時的瞟過架子上寒光閃閃的尖刀。
“給你!”千夜將打包好的爆炒鹿心遞到她眼前。
此時此刻,白石麻衣的背后,就是刀架。
麻利的轉身,抽出刀子,再迅速的轉身,就是一刀。
幾秒鐘的事,因為常年練習舞蹈的緣故,絕對有這樣的肌體反應和速度。
白石麻衣有這個自信。
可是,男人手中的那盒便當遞到了自己眼前。
接還是不接,這是個問題!
如果他趁我接的時候動手怎么辦?
那么我就用一只手接?
彷徨的時候,已經伸出左手接過了打包好的便當盒。
“謝......謝。”她說,感覺嘴里干枯得厲害,一絲水分也無,說話的聲音也顯得枯澀扭曲。
“不早了,我給你打電話預約出租車吧。”千夜轉身去拿手機。
白石麻衣迅速的朝身后的尖刀看了一眼,想著是不是拿一把防身自衛。
千夜拿起了手機,一副促狹的表情看著她。
“不必了,又不是什么荒郊野嶺,我走到路口去打車也是一樣。”白石麻衣怕他又耍什么花樣,趕緊拒絕道。
于是千夜放下手機,轉而拿起吃剩下的盤子,朝洗碗機走去。
白石麻衣一轉身,已經右手觸摸到了其中一把尖刀的刀柄。
千夜躬身拉開洗碗機門,將盤子一一規律的擺放進去,然后按動清洗按鈕。
一抬頭,發現女人還未走。
“你是要留在這里過夜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只能跟你說聲抱歉,畢竟你是娜娜敏的好朋友,我不能做對不起她的事。”
男人一臉歉意,女人雙拳緊握,又羞又惱。
“你把門反鎖了我怎么走?”
“是嗎?我怎么不記得我有反鎖過門?你是不是對自己的魅力有些誤解?”
因為這男人說話的語氣太氣人了,或者說此時的氣氛太過于日常,白石麻衣氣呼呼的沖到門邊,單手一扭。
“咔”,門開了,晚風清涼的往里面涌入。
這一刻,白石麻衣內心涌動,差點熱淚盈眶,她是多么艱難的才從這個男人的家里逃了出來?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可是,她站在門口,身子卻沒有動,隱約中有些在意似的,她一回頭,剛好與男人的視線對上。
“別看了,我是不會留你的,當然,如果你非要留宿也不是不可以———”
“再見。”
白石麻衣手提便當盒,瘋也似的朝電梯跑去。
晚風吹動著她的亞麻色秀發,在深沉的夜色中隨風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