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呂雉
劉信心中長長嘆息一聲，不能給母親寫信，其實有太多太多的原因。
因為流民遍野，大部分亭驛都被匪軍搗毀，書信傳遞便沒有了安全可靠的途徑。
劉信當初孤身北上，赴棘原壁宴，要面對的種種風險，都需要他全心應付，更是沒有了寫家書的興致。
他明明有很多理由可以說，但說了又如何呢？難道要將親情說成為一種累贅嗎？
劉信只是道：“是孩兒錯了。孩兒保證以后月月給母親寫家書。”
張氏這才被劉信安撫住了。
張氏心情平復后，趕緊拉著劉信來拜見太公。
劉太公對劉信回來也很高興，對劉信道：“懷王發布詔書要逮捕你，你母親聽了，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你如今在家中，便多陪陪你母親。”
劉太公說完，便讓劉信下去了。
劉信在堂上不見呂雉與劉肥，下了堂后詢問母親得知，呂雉竟是做了沛令。
至于劉肥，張氏訕訕道：“采薇走后，反而是他受影響最大。他現在依舊留在孤兒院照看那群孩子們呢。”
沛縣縣寺。
呂雉正在約見沛縣的糧商豪紳。大家都坐在椅子上，在各自身旁的木桌上都放著一碗宛如清水的米粥。
呂雉說要請沛縣城內的糧商豪紳們吃飯。宴無好宴，但沒有人敢不來。
上任沛令為討好項氏，將劉家人全部關入牢獄，后被救出后，呂雉便在采薇的幫助下接管了沛縣。
呂雉對上任沛令恨之入骨，下令將沛令一家人活埋在了縣寺的庭院中。
后來流民暴亂，呂雉不顧反對，接納了一群流民進入沛縣城內，開倉賑濟。呂雉利用這些流民幫助自己守城，成功抵抗住了假陳涉的試探性攻擊。
呂雉在沛縣的權威也水漲船高。
呂雉端起如清水一般的粥，道：“來，大家一起干了身旁的這碗粥。”
看著呂雉一口喝完了碗里的粥，眾人都苦著臉，也咕咚咕咚喝了自己碗里的。本就是用陳米釀造粥，帶著一股子陳腐的味兒，許多人喝完，便劇烈地嘔吐了起來。
呂雉冷眼看著眾人的丑態，過了許久，才拍掌道：“怎么？流民吃得，你們這些人便吃不得？我和你們明說了，今日，我的一個施粥吏被人打了。這能怪那施粥吏嗎？他們今日能打那施粥吏，明日也許就會打破你們的家門了！”
“你們難道要等到那一天，才肯將手中的糧食交出來？我知道你們的打算，是不是盤算著武平侯帶兵來，把他們收編了，你們的好日子便也來了？”
呂雉又掃視了一遍堂上的眾人道：“你們把我那侄兒想得可太心善了。他可沒有我那么好對付。我只要你們的糧。他若進城了，要的便是你們的命。”
“今日說定了，我呂雉要在這沛縣縣寺內，大宴賓客十天。流民吃什么，咱們便吃什么。來個與民同樂，萬古流芳。”
呂雉說做便做，留下糧商豪紳，遣走了他們的仆人，以方便他們通知各家捐錢捐糧。
“嬸嬸怎么憑空污人清白？若大家都能發善心捐糧共抗時艱，我要他們的命做什么？”
劉信竟是款款走了進來，向堂上的呂雉拱手行了個禮。
呂雉臉上微微一紅，對于劉信來到，心中卻也歡喜，當下道：“你既然回到，也不派人通報嬸嬸一聲，卻在這里糗你嬸嬸。”
呂雉拿長輩身份壓劉信，劉信也只得告罪，對堂下眾人道：“我可不想自己的嬸嬸陪著諸位喝三天白水粥，諸位且自還家吧。”
眾人都是心中一慌，紛紛離席朝劉信跪下，個個顫聲道：“武平侯，我等愿意交糧吶！”
呂雉一愣，隨即苦笑一聲，卻也能夠理解這些人忽然間的卑躬屈膝，不比自己靠著一群流民支撐局面，劉信畢竟是帶著軍隊來的。
劉信嫌這些人聒噪，將他們斥下去了。
“我想問一下采薇的事。”
呂雉猜到了劉信的來意，卻沒有想到劉信竟是這般迫不及待。
采薇救出劉家人之后，卻也暴露了自己。沒有人會相信她只是劉信從路面撿回來的一個普通女孩。劉家人尊敬她，又有些怕她。
除劉肥外，采薇在沛縣的最后一段時間里和呂雉走得最近。
“信哥兒，聽嬸嬸一句勸，你和采薇不是同路人，不是嘗試著去找她。”
“這是她要你轉告我的？”
呂雉搖頭道：“不是。但我是女人，女人了解女人。你現在雖貴為武平侯，卻也配不上她那樣的奇女子，也沒法在亂世保護得了她。”
劉信道：“也許她不需要保護。”
呂雉笑了，問道：“難道你一個大男人，要舍棄前途，去接受她的保護？”
劉信道：“棘原宴上，若非她將一切安排好，我可能已經……”
呂雉大笑道：“信哥兒啊，你說這番話究竟是在騙誰呢？棘原宴真有那么危險？你當時真沒有對策？你把采薇等人起的作用夸大，卻不過是為自己找一個尋找采薇的借口。”
“沛縣有嬸嬸在，劉家不會被外人欺負。等彭城戰事結束，我想暫時離開去打探一下采薇的下落……”
“劉信！記住你姓劉！你以為我想要做沛令？我辛苦支撐至今，有誰明白我的苦衷？你如今卻要我一個女眷來幫你照看劉家，好方便你去會自己的小情人？劉信啊，劉信，你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我真該讓大家來看看重情重義的武平侯！”
呂雉說罷，取出黑綬銅印，交到劉信手中，道：“你既然回來，我就可以好好休息了。你如果想要知道采薇的事情，我其實沒有什么可以告訴你的。”
呂雉卻并不知道，采薇已經在托虞公手下交付劉信的信件中已經坦誠了一切。
劉信來到沛縣后，觸景生情，對采薇生出了追憶之情，不由得沉浸在過去之中，變得感性了起來。
劉信詢問呂雉，潛意識里卻是要呂雉幫自己做下不去尋找采薇的決定，
所以他可以對外人說，不是他不主動找采薇，而是客觀情況不行。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的虛偽，為自己編織出無數的理由，來緩解良心上的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