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真金(二)
虞小株抵達櫟陽城已經是秋高氣爽的時節了。櫟陽城被蕭何苦心經營多年,如今已是商旅不絕,百姓安居之所的大都會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虞小株這次來櫟陽城卻不一樣,她是受劉信托付,來與贏箬秘密相見的。
走過車如流水馬如龍的主街,虞小株向人打探了武平侯府所在后便直奔宅邸。卻看到武平侯府前警衛異常地多,不見人進人出。
整個武平侯府看似高大恢弘,但見角樓林立,警戒非常,卻更像是一處牢獄之所,或者說是一座小型的軍事堡壘。
雖然能夠看到牛車、馬車、路人經過,但比起其他地方的熱鬧,武平侯府周圍便顯得格外冷清了。
虞小株先去集市賣了些棗糕,在武平侯大門對面的街道的角樓上盯了一天,都不見有人進出,這倒讓虞小株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辦才好。她思索了半天,才想到可以去酒樓打探消息。便尋了個酒樓坐下,伺機打探些消息。
櫟陽城的酒樓自然也不缺少說書人。虞小株待在角落里,聽那說書人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地講述楚漢戰爭的經過,將劉邦塑造為偉光正,劉信淪為不見姓名的配角。
那說書人說得雖然熱情,但聚在他臺前的客人并沒有多少,便是僅有的幾位預計也是拿錢捧場的演員,叫彩聲了了。
虞小株雖然憤怒,但想到答應劉信的正事還未有辦完,便只能在一旁靜靜地豎起耳朵聽著周圍酒客的議論。
只是酒客們所議論的事情,不是誰家的娘們,就是誰是誰的恩客,語言粗俗豪放。虞小株越聽越覺得無趣,去結了帳,才發現柜臺前面豎立著一塊牌子:勿談國事。
虞小株指著牌子問道:“酒家,你這牌子是何時立的?”
“客人是從外地來的吧。所以有所不知。自上月以來,官府便有通知,客舍、酒鋪勿談國事。還捉拿了一批不聽話的說書人。這酒鋪的生意如今越發不好做了。”
說完,酒家還無奈地朝說書人那里看了一眼。
虞小株看這酒家一臉小心謹慎模樣,卻也不忍心向他詢問贏箬的事。碰巧這說書人完成了今日的功課,卷起書便往外走,虞小株便一路尾隨跟了上來。
直到那說書人越走越偏,兩人來到僻靜的巷子里,說書人一個轉身面向虞小株,虞小株這才發現自己中計。
虞小株怡然不懼,手握在劍柄上,卻聽說書人道:“姑娘可是虞小株?”
虞小株收起殺心,詢問道:“你是哪個?如何知道我的姓名?”
說書人笑道:“姑娘初來櫟陽,我們兄弟會的人便知道消息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姑娘跟我們來。”
兄弟會是劉信的人。虞小株來之前,也曾得劉信叮囑,說若是有需要,可聯系兄弟會,還給了虞小株聯絡方法。但因為虞小株一向獨來獨往慣了,又自負自己的本領,所以不曾主動聯系兄弟會。
路途稍顯漫長,虞小株看說書人手持書稿走在前面,還是忍不住詢問道:“你是如何在講臺上說那些昧心之語的?盡說一些夸贊劉邦的話來?”
面對虞小株的質問,說書人也并不置氣,而是道:“姑娘不是看到了酒館中的牌子了嗎?我若說實話,怕是也要與我那些同行一樣關進牢獄之中了。”
“你可以選擇不說?”
說書人淡淡道:“我一妻兩妾,十個孩子,不說書,我拿什么養活他們?”
“可你現在說書,也沒有多少聽眾。”
說書人像是看傻瓜一樣看著虞小株:“三流的說書人才會去想著取悅聽眾,這些人能打賞幾個錢?一流的說書人早已經為國家效力了。時代變了,我的大小姐。我們現在服務于帝國,賺大錢,不寒磣。”
說書人說這些的時候,帶著一種放肆又無奈的笑,人也顯得很瘋狂。虞小株忽然覺得他很可憐,但卻也不值得同情。她沒必要去同情一個娶了一妻兩妾的男人。
在說書人的帶領下,虞小株來到了西市北面的一座曲氏宅邸中,見到了櫟陽立兄弟會的負責人—劉肥。
得知劉肥是兄弟會的成員,虞小株有些不敢相信,畢竟劉肥是劉邦的兒子,他不應該幫助自己的父親對抗劉信嗎?如何卻加入了兄弟會?
劉肥的妻子駟姬陪伴在劉肥的身邊,與劉肥一同加入了兄弟會。
虞小株與劉肥并無過多的交集,也不了解駟夫人,并不敢太過袒露心跡。
駟姬笑道:“武平侯來信只說讓我們輔佐虞姑娘,虞姑娘難道不該將自己的打算告訴我們嗎?”
“我未曾想到在長安的兄弟會負責人居然會是你們。”
駟姬嘆息一聲道:“虞姑娘大可不必擔心我們背叛劉信的。須知道我家乃是庶出,若想要分得一份家產,總需要尋找些可靠的盟友。”
虞小株并無多少政治上的慧根,只是覺得駟姬說的頗有一些道理,便講明了來意。
她來櫟陽,是為了接走贏箬母女隱居下來。
駟姬聽了,卻是笑道:“想不到武平侯冷血無情的算計下,竟然還藏著一股熱情蜜意。不過,讓自己的前相好來接走自己的妻子,怕也只有他辦得到。虞姑娘,你自己又是什么想法?他可是在利用你……”
“駟姬!”劉肥見駟姬說話沒有顧忌,便打住了她的話。
駟姬當下便閉口不言,向劉肥謝罪。
劉肥溫言對虞小株道:“既然是信哥兒的吩咐,我等本該照辦。但我那嫂嫂(贏箬)卻是有自己想法的人,此事還需要看她怎么說才行。”
虞小株道:“你們安排我與她見上一面,我有劉信的話轉達給她。我曾去過武平侯府,但見戒備十分森嚴,莫非……莫非是皇帝、皇后的旨意,監視武平侯府?”
駟姬笑道:“虞姑娘大可放心,皇后與皇帝對待武平侯府態度并不相同。之所以戒備森嚴,卻是因為武平侯府中有太多機密,之前便有匈奴人的密探來盜竊機密,人雖被當場捕殺,但武平侯的警備卻也因此增加了許多。”
虞小株得知劉信在櫟陽仍有許多盟友,久懸著的心也終于落下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