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離巢(三)
對環境最為敏感的便屬商人了。
漢北軍主力撤出修武的消息還未傳開,修武市坊中的商人便陸陸續續撤離了。市坊之中,一片冷靜,只剩下幾家還堅持開著的,不過是寄希望于最后幾天將貨物賣出去,然后再行跑路而已。
一紅衣女與一青衣老漢一前一后走進了市坊中,紅衣女在前,青衣老漢在后。
“姑娘呦!你要買什么,吩咐老身一聲就是了。何苦要自己跑到市坊中來。武平侯一旦走,這修武城可就不太平了。哪個姑娘不在收拾細軟金銀?”
被呼喚“姑娘”的女人名叫四娘,出身修武勾欄所在的玉滿園。劉信與司馬芷當初去玉滿園,便是她站在樓門外迎接,也因此沾了些福氣,后來便不當迎來送往的賓女了。后來掙了些錢,贖身后,依舊留在了玉滿園中。
四娘笑道:“興叔,你就別抱怨了。幫我去首飾店看一看有沒有好看的首飾,簪子、耳墜都是可以的,最好還能講一下款式,能有一些思念的寓意在就最好了。”
四娘吩咐了興叔去首飾店后,自行來到了成衣店。
成衣店的老板見來了新顧客,笑臉來迎。
“我想買一套小孩子的衣裳。應該有半歲大了。”
成衣店的老板苦笑道:“我開店這許多年了,還沒有賣過小孩的衣服。一般小孩子的衣服都是由母親來幫忙縫制的吧。”
四娘心想:“一般情況下是這樣。可誰讓這孩子的母親是大秦公主呢。”
四娘這次出來,卻是受劉信請求,為他遠在關中的妻女準備一份禮物,和他報平安的書信一起寄到櫟陽去。
四娘淡淡一笑,沒回答老板的話,在新衣里翻找了一些,找到了一件帶著紅色菱形花紋圖案的白緞的曲裾,十分的漂亮。
四娘告訴成衣店老板,她想要將這一件曲裾改成童裝,愿意留給成衣店老板兩天時間。
成衣店老板為難道:“我店中人手不足。姑娘也當知道,修武城即將不安全了,怕不能按時交付。”
“我可以留在這里與你一起打下手。”四娘道。
興叔去首飾店回來,將手中的一對黃金珍珠耳墜給四娘看,笑道:“姑娘,這珍珠耳墜倒是和你容貌十分般配。”
四娘從興叔手中接過黃金珍珠耳墜,細細看了半晌,放在耳垂邊比劃了一下,詢問興叔道:“果真般配嗎?”
成衣店老板贊美道:“的確適合姑娘。”
興叔則只是不停點頭。
四娘拿出手帕,小心包裹了起來,藏在了身上。
到了第二天,四娘回到了玉滿樓,卻是將做好的小袍子,連同黃金珍珠耳墜一起交給了興叔,讓他去武平侯府帶給劉信。
劉信從興叔手里接過了小袍子與黃金珍珠耳墜,端詳了一遍,都十分地滿意。
劉信見興叔還停留在原地,詢問道:“你有什么話要說嗎?”
“那黃金珍珠耳墜很適合四娘。想不到她還是奉給君侯了。草民該死!竟然說這樣的話唐突君侯!”
劉信一愣,這黃金珍珠耳墜,珍珠晶瑩飽滿,隱隱帶著些粉色,在黃金的襯托下,更帶著一些雍容與華貴,也是送給贏箬最合適的禮物了。
劉信沉默了一會兒,卻是轉身撇下了興叔站在了庭院中。
興叔見事情的發展不如自己預料,一時間不免彷徨恐慌。
直到司馬芷出來,滿臉帶著笑容對興叔道:“君侯讓我送興叔一程。”
興叔訕訕道:“君侯不會因為我剛才的言語生氣了吧?”
“興叔與君侯說了什么嗎?”
“沒……沒有什么。”
司馬芷笑道:“君侯是個大度的人,眼下為了準備撤軍事宜,又十分忙碌。恐怕是沒時間為興叔的言語生氣的。”
對于司馬芷的言語,興叔放心之余,卻又有些失望。
司馬芷送興叔出了君侯府便回來向劉信稟告。
劉信正端詳手中的黃金珍珠耳墜,粉紅的珍珠配耀眼的黃金。
司馬芷贊嘆道:“主母若收到君侯這件禮物,不知道該有多開心。”
劉信卻淡淡道:“女人哪里有這么容易能夠滿足的。只是如今身處亂世,不能長相守,不得已委曲求全罷了。”
這時有信使進來,劉信將童袍與黃金珍珠耳墜交給了信使,待信使下去后,劉信道:“今晚若是無事,就陪我去一趟玉滿樓吧。”
司馬芷抬頭看向劉信,劉信卻已經轉身背對著他,司馬芷看不到劉信的表情,卻是很快低下了頭,道了一聲:“是。”
玉滿樓下,姑娘們已經各自上了馬車,準備要離開修武城了。玉滿樓也將很快成為空滿樓。
劉信與司馬芷微服來到玉滿樓前,詢問了四娘的馬車后,便與司馬芷一起登上了四娘的車。
劉信笑意盈盈的一張臉,四娘也笑意盈盈的一張臉。司馬芷覺得自己不應該在車里,自己應該在車底。
四娘沒有想到劉信會來,心情終于是好起來了,詢問劉信道:“那黃金珍珠耳墜還可以嗎?蘭芝(劉信女小名蘭芝)的袍子會不會小了點……”
劉信道:“你買的東西都很合適。謝謝你了。”
司馬芷忽然道:“君侯,我肚子疼。”
劉信盯著司馬芷,司馬芷趕緊捂住了肚子,被劉信這么一盯,他肚子倒真有些疼。
“去吧。”
司馬芷飛快地下了車,單留下四娘與劉信在車中。
四娘緊張地低下頭,看到劉信將窗簾拉開,四娘鼓起勇氣問劉信:“君侯來到這里,難道沒有什么想和我說的嗎?”
劉信道:“且送姑娘一首詩吧。這首詩雖不是我寫,但還頗合此情此景。”
四娘精神一振,笑道:“君侯請說。”
劉信朗誦道:“城闕輔三秦,風煙望五津。與君離別意,同是宦游人。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僅以此詩送別姑娘。”
四娘聽了這首詩,眉目間的風情終究是黯淡了下來,隨即振奮起精神,強笑道:“既然君侯說此詩為外人作。我便也借用《詩經》中的名篇回應君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