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狂徒（二）
恒山盜來得很快。張奔月的人出城后不久，恒山盜便已經出現在城墻守軍的視線中了。
李縣令在城墻之上吃了女兒送來的晚飯。李縣令嚼完最后一塊面餅，仔細瞧了女兒許久，感慨道：“女兒，為父無能，讓你和你娘被拖累在此。”
月前，東郭邯鄲派遣使者到各縣，讓縣長將家屬送到邯鄲城內就近保護。其中存的什么心思不得而知。但李縣令為了讓全城百姓看到自己守城的決心，拒絕了東郭邯鄲派遣的使者，將妻女依舊留在信都。
李婉兒斬釘截鐵道：“大人且安心守城，萬一城破，我與母親便自殺在家中，陪同父親去便是了，絕不再讓山賊欺負。”
李縣令聽了李婉兒的話，心中釋然，道：“好，不愧是為父的好女兒。不過你也別太過擔心，有為父在，信都城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只要武平侯到了邯鄲，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父親就這般信任武平侯嗎？他又有什么法子？”李婉兒心想，她看了一眼城外的騷亂，火把如星，人流如海，李婉兒將想法藏在了肚子里，這些話會讓父親不高興的。
自號“恒山大王”的張三如今在破爛的帳篷中陪著匈奴大將呼蘭津飲酒，慶祝順利拿下武安與曲梁二地。
武安與曲梁既失，與邯鄲城形成“掎角之勢”的三角，如今只剩下一角了。
張三之所以要先破其余兩縣，是因為這兩縣距離邯鄲近，若是后發，邯鄲人很可能會提前派遣援軍駐守。除此之外，還因為信都令冥頑不靈，拒絕接受張三的賄賂。
沒錯，張三能夠順利快速拿下武安與曲梁，一方面是利用形勢導致的兩縣縣令的憂懼心理，另外一方面則是財物方面的賄賂了。但偏偏信都的縣令是個老頑固，直接斬殺了張三派遣去的使者。
張三決定，待拿下了信都城，便學著匈奴人的習俗，將信都縣令的腦袋砍下來灌酒喝。
張三回過神來，再次向呼蘭津敬酒。
呼蘭津并不去飲，而是咨詢道：“恒山大王，我聽說在壺關一帶有一個和你齊名的人物，你覺得他愿意加入咱們中來嗎？”
呼蘭津的打算很簡單，壺關是河東、上黨進入邯鄲一帶的必經關隘。匈奴人分兵兩路，一路由呼蘭津帶領，本來是準備與燕軍配合的，被張三截胡成功。另外一路則由大單于冒頓親自帶領，往河東去。
匈奴人若能召降壺關盜，則兩路人馬便能更容易產生配合，彼此協作起來。
呼蘭津的話引起了張三的警惕。張三與匈奴人合作，可不是為了當匈奴人的走狗，而是為了利用匈奴人的聲勢，為自己謀求利益罷了。如此，自然是讓匈奴只與自己合作就好。
但匈奴人顯然并不會這樣想。張三提出的合作，讓呼蘭津隱隱抓住了分裂河北的法門。河北的流民盜絕不止張三一家，匈奴可以支持張三，明日也可以支持李四。
如此，眾多的衛星國也方便匈奴的控制，就像匈奴人在西域實行的政策一樣。那些諸侯小邦懾于自身的勢力，又有誰敢抵抗大匈奴呢？
張三笑道：“大將有所不知，這壺關盜首領名叫張奔月，是個孤狼的性子。小人也曾派遣使者聯絡他，想與他共謀大事。他卻把我派遣的使者從山崖扔下去了。”
呼蘭津摸著下巴思索了一陣后，道：“河北的流民隊伍還有哪些形成勢力的？大王不妨都與我說說。”
張三見呼蘭津十分的固執，眼下又不是與匈奴人反目的時候，只能笑著將自己知道的有名的盜匪撿著說了六七十個。
呼蘭津繼續摸著下巴思索了一陣后，道：“待拿下了信都，張大王不妨多與這些人聯系一番，邀請他們一起攻打邯鄲，分享邯鄲財貨。”
張三心中冷笑這匈奴大將想的美事。匈奴人難道真以為中原人都像自己這樣歡迎他們嗎？便是張三自己對于這些匈奴人也只是利用罷了。
張三當初向呼蘭津口嗨拿下邯鄲城，不過是面向呼蘭津的吹噓之言。其最根本目的不過是劫掠邯鄲外圍三縣不多的倉儲，來喂飽自己的部眾。
一旦拿下了信都，張三也得尋找機會開溜了，留下這位匈奴大將自行對付即將抵達邯鄲的武平侯。
張三表面不屑，臉面上卻更加恭敬了，恭維道：“呼蘭大王深謀遠慮，不是俺們這些泥腿子能比擬的。”
但無論是算計也好，深謀遠慮也好，眼下的關鍵卻是先拿下信都。
第二日天明，張三派去勸降的使者再次被人砍下了頭顱，從城墻上扔下后，張三便憤而令各部對信都展開圍城。
圍城的方式也是簡單而又粗暴的，利用就近砍伐的樹木制造簡單粗陋的木梯攀登上城墻。這固然會讓攻城的一方人員損失慘重。但張三眼下最不缺的便是人。人死得多了，劫掠的糧食便能吃更長時間。亂世人命之賤如斯。
信都是邯鄲北面的屏障。邯鄲城對于信都還是有一定的資源投入的。兵甲不缺，糧食遠比武安、曲梁富裕，這也是李縣令決定堅守的重要原因。
但信都縣卒雖然兵甲武器不缺，訓練卻是不足，只能依靠其守城，出城反擊自是不能了。
信都縣縣卒原本只有兩百人，后來為了應付流民，規模有所增多，但也不過在三四百人左右。
張三這次帶領的恒山盜一共三部，每部五千人，各自為一個長方形縱隊，對信都縣城墻展開猛攻。
覆巢之下無完卵。李縣令將全縣的百姓也都盡數組織了起來，勉強湊出了兩三千人進行守城。
一方攻擊，一方防御，小小的信都城池猶如一艘漂洋在大海的孤舟，隨時有傾覆的可能。
李婉兒在家中，卻依舊能夠聽到城池上的戰斗聲，幾次都因為城池要被攻破了，戰斗卻一直持續到了很晚，恒山盜才主動結束了戰斗。信都城暫時得以保住。
信都縣男子參戰，婦女老弱則負責送餐搬運一類的后勤工作。李婉兒聽得外面的歡呼，也從母親的手里接了飯盒，去給父親還有堂哥李清送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