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天奇注視著生氣的母親,他太了解母親的心思了。
她恨這個世界對女人的不公,她更恨那些女人比她過的好,她恨蕭雪能有一對愛她的父母,甚至還有一個愛她如初的老公。
她心里充滿了仇恨,對女人的仇恨,對這個世界的仇恨,對不公的仇恨。
可她恨又能怎么樣呢?除了接受,她沒有任何辦法。
但張見智對蕭雪的寵愛,讓她嫉妒,也讓她向往,她管不了別人,但她卻可以欺騙自己。
她想用自己的辦法來逼蕭雪去做她做的那些事情,她想讓蕭雪與她一樣有著一個悲哀又無助的生活。
但蕭雪不聽她的,也不理會她,使她心中更恨這一切。
憑什么別人都比我活的好,而我卻不能像你們一樣活著?她恨。
而張見智的守護,使她更恨,但越是恨,她越想證明自己是對的,證明所有女人都該像她一樣。
然而,每個人的命運都不同,使她越來越明白自己的觀念是錯誤的,尤其是在蕭雪面前,她更加明白自己認同的一切都是錯誤的。
誰愿意承認自己的過錯?她也一樣,不想承認自己錯了,所以就用謊言欺騙自己是對的。
她不停的逼蕭雪,不斷的讓她去做家務,就是希望能讓她變成她那樣,但蕭雪終究是有人愛的,而她終究無人去愛。
兩者的差別太明顯了,她慌亂了。
“唉。”梁天奇嘆了口氣。
母親所有的不完美,都是源于父親習慣性的什么家務都不做,還有母親本身的卑微。
“爸,你在家陪我媽吧。我和研江去上墳。”說完,不等父親說什么,他就離開廚房。
把桌子上的紙、元寶什么的收拾一番放進籃子里,他拿著籃子,叫上張研江出門了。
村里仍然有鞭炮聲,街上沒有多少大人,反而有很多穿著新衣服的小孩子在街上亂跑著,顯得很高興。
“研江,對不起,我媽她就這樣。她那個年代就這樣,對女孩不太友好,我媽也是……唉。”梁天奇嘆了口氣。
“我會找機會勸勸我媽的。你有時間也勸勸姑姥姥吧。每個年代的人都不一樣,不能把自己的思想強加給別人。”張研江趕到一絲悲哀。
“嗯。我會好好勸勸我媽的。”
兩人走在路上,誰也沒有在說話,氣氛有些尷尬。
因為姑姥姥與蕭雪的事情,弄得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了。
幸好,走的一路遇到了幾個村里去上墳的,以及上墳回來的人打破了兩人的尷尬。
很快,兩人來到地里,這里的墳都在地里,并不像城市里那樣都在陵園里。
梁天奇和張研江在幾個墳前燒了些紙。
最后,梁天奇帶張研江去了一個地方,那里沒有墳墓,有的只是一顆柳樹。
柳樹看樣子已經種了很多年了,樹木長得很大,柳樹枝垂下來,顯得很茂密。
梁天奇點燃了幾張紙,然后蹲了下來,神情有些憂傷,看著柳樹,說道:“姐,新年快樂。”
張研江皺皺眉頭,奇怪的看著梁天奇,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多了個姐姐。
在他的印象里,梁天奇是獨生子。
農村里很少有獨生子女的,基本上都會有兄弟姐妹,但梁天奇卻是個列外。
燒完紙,梁天奇又拿了幾個元寶點燃,然后拿了些紙錢點燃。
點燃完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張研江見狀,蹲了下來。
梁天奇拿起籃子里放著的白酒,打開,直接對著瓶子喝了一大口。
張研江看向柳樹,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你很奇怪吧?”梁天奇又喝了一口白酒,看向張研江。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看梁天奇,只是注視著柳樹。
“這是我姐姐的墳。只是……被我媽平了。”梁天奇微微一笑,說道。
“為什么……平了?”他有些奇怪。
“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我媽……很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比她活的更好的女生。”梁天奇像是回憶起什么難受的事情了,眼圈紅了。
他看了他一眼,心里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我姐姐在我出生前生病了,然后病死了。那個時候,一切都還很落后,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可以說,她是因為我才死的。因為那時候家里沒錢,又有計劃生育,我爸媽都想要我,而那時候又恰巧有了我。我姐姐因為我,耽誤了治療時期。”梁天奇眼圈有些紅。
“如果不是因為我,也許我姐姐就不會……”
張研江能理解他心中對姐姐的愧疚,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說話。
“研江,你知道嗎?這個村子實在太可怕了。”梁天奇哽咽著說道。
張研江明白他的意思,但只能無力的嘆口氣。
有些事情,還需要時間來轉變,他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改變自己的態度,卻不能左右別人的態度。
“我姐姐如果還活著,現在也該結婚了。昨晚,我夢到她穿上婚紗的樣子,很美。”梁天奇又喝了一口白酒。
一股風吹來,張研江打了個冷顫,緊了緊自己的羽絨服。
“冷了嗎?看樣子今天要下雪。”梁天奇看了一眼張研江,又抬頭望了望有些陰沉沉的天空。
“下雪?”他來了精神。
他很多年沒有見過雪了,滬海市雖然冬天很冷,但很少有下雪的時候,上次見到雪還是十年前了。
“嗯,看樣子是要下,我記得天氣預告說的今天有大雪。”梁天奇點頭。
他有些期待下雪,最好能下的大一點,可以堆個雪人。
每一年的冬天,他看到別人那里下了很大的雪,堆了雪人,他就手癢癢,也想堆雪人,但可惜的是滬海市很多個冬天都沒有下雪。
他很羨慕那些每年都可以堆雪人的人。
不過,他看了看天,陰沉沉的,好像每天都這樣,為什么今天會下?天氣預告好多次都說有雪,但都沒有下啊,有的時候晚上下了一點,早上早化沒了。
梁天奇站起身,把白酒合上,說道:“走吧。”
“不多待會了?”
“不用。我每年都會來這里看看。”
張研江又看了一眼柳樹,與梁天奇一起離開這里。
半路上,果然天氣突變,下起了鵝毛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