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夫人掀開白亮亮的盅蓋,里面奶糊糊特別可愛,乳白色的奶糊上還插了一小朵黃色的不知名小花。
漂漂亮亮的,那只小花兒像插在厚厚的雪中似的。
“椰子?”馮夫人笑著問,“我在閨閣時候聽父親說過,南人不喝水,喝椰子汁兒,是他們的救命水。若中了暑熱,喝椰子汁是頂解暑的。可脾胃薄弱之人不可貪吃,吃多了便就住在凈房里了。”
馮夫人捂著嘴笑,兩只眼睛亮亮的,若是沒盤發,含釧一定以為這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
真好呀。
含釧也笑,“您博學,兒只知椰子汁好喝,椰子肉好吃!”
含釧轉身給馮夫人搭了一只小小的古銀雕刻的勺子,想了想,同馮夫人甩下一句,“您稍等等。”便匆匆回了灶屋。
將面粉倒在案板上,中間扒了一個窩,將細砂白糖、雞蛋、茶油、糯米做的水酒泡倒入其中,用手揉好后放入海藻純堿細粉,揉勻后搓成枕頭狀,用濕布蓋好,之后再將枕頭面團切成三分厚的面片兒,再切成三錢重的小條兒,手搓成長條,兩手向相反方向搓了兩下,左右手各捏一頭,將其合成雙股,搓成草繃狀。
這頭起鍋下寬油,用鐵絲笊籬托住下油鍋炸。
絞成一股的面團一下子膨得很大,含釧迅速將笊籬抬起,隔了幾次油渣后,亮晶晶紅彤彤的重酥麻花就炸好了。
含釧用麻花在盤子中疊成了一座小塔,撒上了熟芝麻與磨得細細的端了出去。
這才是重油重糖重酥的重量級麻花!
這股子香,是熱油與面粉碰撞而來的香氣,是珍貴的糖與雞蛋混合在一起、最樸實最滿足的香味,這股子香不同于椰子奶糊,它未曾掩飾,直勾勾地在空氣中散發甜膩誘人的香味。
含釧笑著放在馮夫人身側,“您拿重酥麻花配椰子奶糊吃吃看。”
馮夫人是文化人兒,又是大家閨秀,一向不太愛吃重油重糖之物,如今既老板娘熱情邀約,她便盛情難卻地捻了一小塊兒重酥麻花放入口中。
香甜!
膩人!
酥脆!
馮夫人斯文地嚼了嚼,又拿起小銀勺挖了一勺椰子奶糊放入口中。
哇...
馮夫人半捂了嘴,瞪大了眼睛吃驚地看向含釧,奶糊入口即化,舌尖與上牙膛一抿,清爽干凈的味道便融化在了口腔四壁,細膩卻存在感十足的椰蓉椰絲像凈滌唇齒的衛士,甚至,甚至將之前重酥麻花甜得粘牙的味道都盡數清掃一空!
她還可以再吃一小根麻花!
馮夫人又拿起一根麻花,吃了麻花又吃奶糊,反反復復,眼前的麻花和小盅里的椰子奶糊全都吃光了。
是的。
吃光了。
含釧咂了咂舌,有點不好意思告訴馮夫人,麻花...她做了她們兩個人的量。
馮夫人見吃光了,顯得有些吃驚,紅暈染上耳垂和面頰,語氣中有幾分羞赧,“...其實我平日,不太喜歡吃甜的..只是您的椰子奶糊與麻花一起吃,太搭了,一個淡一個濃,一個輕一個重,不知不覺就...”馮夫人捂了捂臉,“也不知晚膳該怎么吃了。”
所以,馮夫人不是害羞,是擔心,擔心下午吃多了,會吃不下晚飯...
含釧抿了抿唇,笑意從眼睛里跑了出來。
真好玩。
嗯...其實這和人們吃完甜的想吃咸的,吃完咸的又想吃甜的一樣,往前阿蟬一邊吃麻辣火鍋,一邊吃酥炸甜甜的金銀饅頭能吃下二十一個,吃得肚子鼓鼓脹脹地癱在床上,吃完了還喜歡沖她打嗝兒,一邊打嗝兒一邊用手在喉嚨處比劃,“...釧兒,我吃到這兒了,我感覺鴨腸就在我嗓子眼里...”
含釧想起阿蟬,便笑得更真切了。
馮夫人臨走前,含釧做了一壺山楂茶叫她帶走,山楂健脾養胃,吃多了吃點山楂最好了,沒一會兒便不脹氣了。
第二日,馮夫人又來了,還是過了晌午時候,還帶了兩個姐妹來,跟含釧介紹,“...這是我胞姐,這是我嫂嫂。”又轉頭介紹含釧,“這位便是我同你們說過的那位老板娘。”
馮夫人說得很隱晦。
另兩位婦人看含釧的目光里卻多了幾分尊重。
三人點了杏仁茶和白糖糕,挑了窗欞旁邊的座兒,一邊笑一邊看院落中的柿子樹。
第三日,馮夫人的嫂嫂帶著另一位面生的姐姐來了,照例介紹道,“這是我出了閣的小姑子。”又轉頭介紹含釧,“這位便是我同你們說過的那位老板娘。”
那小姑子看含釧的眼神,陡然一變,變得親熱又親切。
含釧略微有些莫名其妙,到底忍下沒問。
上了荷葉糍粑與玫瑰花露糖漿,兩個人喝著玫瑰花露糖漿,逗弄養在角落水缸里的小魚兒。
第四日,馮夫人的嫂嫂的小姑子帶著她的外甥女來了。
這個人物關系太復雜了。
含釧聽介紹聽得一愣一愣的。
自己心里還沒捋清楚,便聽馮夫人嫂嫂的小姑子轉頭介紹自己。
含釧下意識地接了話,“我就是您姨母同您說過的那位老板娘。”
馮夫人嫂嫂的小姑子一愣,愣了之后,便咯咯咯地拿帕子捂著嘴笑起來。
含釧跟著笑瞇瞇地問道,“這是怎么了?您幾位夫人究竟是怎么說的呀?每次一說完,新來的夫人望向兒的眼神便不太對了,是兒哪處很滑稽嗎?”
馮夫人嫂嫂的小姑子沒說話,只把臉藏在絲帕后面笑。
奈何長了一張大寬臉,下頜角都漏在外面。
“說您很有志氣也極有風骨!”馮夫人嫂嫂的小姑子的外甥女笑著朗聲道,“說您砸了前朝定窯出產的茶盞,立下誓言永不為妾,是個很有勇氣、做糕點做吃食也很好吃的小娘子。”
含釧:???
合著,她現在的江湖名號是“永不為妾”賀大廚?
含釧面上平靜地掃視了一圈廳堂,心里卻波濤涌洶——這些時日每每過了晌午,便有許多小娘子與夫人奶奶來吃糕點、水飲...
所以現在是,失了郎心,得妾意?
她憑著砸了一個二十兩銀子的茶盞,得了京城少奶奶們的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