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的衣裳呢...
薛老夫人陪著含釧,選了一件桃粉對襟繡鳳尾花的夾衣,一件平平無奇的同色系六副裙,說是平平無奇,細看卻有些乾坤,邊兒是鑲了三道的斕邊,一層比一層顏色更亮更深,走起路折疊成層層小花兒,顯得很吸睛。
頭面就用了曹醒送過來的粉珍珠簪釵。
一套粉,把含釧襯得肌膚如雪,唇紅齒白。
含釧有些羞赧——若是夢里的歲月算年紀,她都是四十來歲的老太太了,哪個老太太穿一身粉呀...
不過...
看了薛老夫人特意選了褚紅色繡大紅花黃花蕊。
這些個大紅大綠的配搭...
嗯...
既然,正兒八經的老太太都穿得這么鮮艷亮眼。
她一個十六歲少女的皮兒,四十歲老太的瓤兒,咋就不能穿粉色了?
在薛老夫人的身體力行下,含釧坦然接受了這一身粉的裝嫩裝扮。
英國公選的賞花的天兒,選得特別好,艷陽高照且和風微煦。
上一回來英國公府是半夜三更,忍著哭求門房通傳一下張三郎。
今次來,含釧提著裙子下了馬車,一仰頭,趁著明媚的春光看英國公府肅穆古樸,同曹家一看就是貴貨的品相不同,人英國公府大樹參天、灌叢有序,便是眾家皆有的青瓦紅墻,顏色都顯得那么正、那么有底蘊、那么有沉淀、那么有文化...
曹家隨處可見都是紅寶石、綠戒指、赤金碗碟和銀子...
作為浸潤在暴發戶之家許久的含釧,深深感受到了暴發戶與老牌世家底蘊上的差距,和審美上的缺失。
薛老夫人也看出來了。
含釧都能看到自家祖母微微蹙起的眉頭。
含釧輕輕撞了撞薛老夫人胳膊。
薛老夫人回過神來,再看英國公家的園林陳設、綠瓦紅墻,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側身與含釧耳語,“你說,咱們家把英國公府的園丁挖回去,可行嗎?”
含釧:???
這就是暴發戶的思維模式嗎?
挖回去?
怎么挖?
含釧腦海里陡然出現了,薛老夫人拿著鋤頭,她扛著麻袋,把幾個老實巴交的園丁綁回曹家的畫面。
含釧眼睛一閉,狠狠搖了搖頭,把那畫面甩出腦海。
“怎...怎么挖?”
含釧沒發覺自己語氣里多了幾分瑟瑟。
外門垂首立著兩排低眉順目的丫鬟,一手接過來客的帖子,一手召來牽馬的仆從。
含釧與薛老夫人來得早,四下人都還不多,含釧與薛老夫人上了馬車,馬車“踢踢踏踏”向內門駛去。
上了馬車,進入了一個封閉的空間,薛老夫人明顯是認真思索過此事的可行性,輕聲同含釧說,“...先讓曹叔去接觸英國公府的管事,用錢開路,出高價給那幾個經營張家園林的下人贖身,到時候咱們通過官牙一轉手一買入。嘿!這幾個園丁,不就成咱曹家的人了嗎?”
小老太太一聲“嘿”,顯得既俏皮又無辜。
含釧:...
她也不敢說,也不敢問。
單是聽一聽,竟然覺得這想法還挺可行的。
含釧摸了把后脖頸,低聲道,“這...這怕是不太好...”
人家英國公家好心好意請她們做客,結果是引狼入室、雞飛蛋打。
園林沒了,打理園林的園丁也沒了...
這也太慘了...
她和張三郎建立在肉餅與香辣肥腸上、那稀薄脆弱的友情,或將因為幾個優秀的園丁,毀于一旦...
薛老夫人再想了想,點點頭,“也是,哪有這么復雜——找個時間偷偷綁了來,叫他們告訴咱曹家的園丁怎么行事,不就行了?”
綁了來...
含釧扯開嘴角“嘿嘿嘿”。
她忘了,她們曹家不僅是暴發戶,還是漕幫大佬...為啥有錢?因為干的都是律法明令禁止的事兒...
祖孫二人一邊密謀綁了英國公府可憐的園丁,一邊跟著馬車搖搖擺擺,不過十來個呼吸的光景,馬車便停了,有丫鬟俏生生地立在門廊接人,扶著薛老夫人與含釧下了馬車,笑盈盈地行了禮,“...是曹家的老夫人與大姑娘吧?咱們國公夫人一早便讓奴等候著您,說是您一來,便請您去正堂一敘來著。”
時辰還早,薛老夫人本就存了要與英國公夫人獨個兒聊聊的心思,如今聽丫鬟這樣說,笑著遞了只大大的香囊過去,“那就勞煩小娘子了。”
大大的香囊里,裝了兩顆大大的銀錠子。
饒是在宮里待久的含釧,昨兒個知道這香囊的分量時,也驚了一驚——
曹家給得太多了!
哪有用銀錠子打賞的?
薛老夫人倒有些不以為然,“眾人都知道曹家有錢,甚至都知道曹家是付了朝堂十萬兩雪花銀,才疏通到的京官。若是拿出手的太少太薄,人家許是認為你曹家瞧不起人,看人下菜碟——兩顆銀錠子,咱們家閉著眼睛也出得起。”
含釧想了想,覺得薛老夫人說得有道理。
丫鬟掂了掂香囊分量,心里一驚,深覺這位老太太無論做什么都有道理。
丫鬟態度愈發恭順,腰肢柔軟得彎得低低的,不徐不緩地帶著二人穿過回廊往里去。
薛老夫人細看了看,這丫鬟走路,腳步大小、步伐速度、走路方位...一步接著一步,每一步都是一樣的。無論她們走得多快多慢,這丫鬟都恰好距離她們三步遠。
差距。
這就是差距。
走路若是不說話,氣氛略顯尷尬。
薛老夫人和藹可親地輕聲開了口,就像鄰家老太太似的,笑道,“這位小娘子想來是國公府一等一的女使了吧?”
那丫鬟含腰恭敬回道,“不敢不敢,奴只是國公夫人身邊的二等女使,尚且不可時時近身的。”
薛老夫人笑著掃了眼丫鬟頭上的絹花,“國公府實在氣派,小娘子頭上這朵絹花瞧上去都是匠人親做的好物件。”
那丫鬟抿嘴笑著,“不過是府中造坊做的小玩意兒,您實在謬贊了。”
含釧手里捏了把汗,生怕薛老夫人下一句就是,“小娘子月例銀子幾何?曹家給你開三倍,跳嗎?”
——畢竟這小老太太有企圖綁架國公府園丁的前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