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掉“時鮮”是含釧最不希望的事情。
“時鮮”是她的心血,甚至可以說救了她的命——一無所有地從宮里出來,因為崔氏在白爺爺處待不下去,便擺著攤過日子攢錢,攢下的錢加上當掉徐慨貍貓換太子的那支紅玉髓,這才買下來這間小小的庭院。
就算是兇宅,就算是不吉利。
可也是,夢里加現在,在當時,在當時那個情景下,她遇到的最好的事情了。
在“時鮮”東南角那棵大大的柿子樹下,百十人走來,百十人走過,無數的人坐在那張桌子上吃著她調配的菜肴,好似拯救了她的人生、點燃了她的期望、重新打開了她的人生——原來她也可以這么惹人喜愛,原來她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原來她在某一行某一件事情上也可以做得很好...
亥時了。
含釧喉嚨干澀,輕輕低下頭,手上無意識地也不知正做這些什么,拿了鍋鏟又拿碗碟,拿了碗碟又拿鍋把手...這里摸摸那里摸摸,看起來很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為什么要關店?”
徐慨咬了口荷包蛋,一股甜香的熱流充溢口腔。
是溏心蛋。
外面煎得焦香四溢,蛋黃濃郁且軟和順滑。
徐慨吃得很快樂,聽含釧這樣說,隨口道,“若是為了今日這種渣滓把自己的心血關閉,豈不是得不償失?明日我放十個暗衛到‘時鮮’來,再遇見這種不長眼惹事的東西,來一個打一個,來一對打一雙。”
說著吞下口中的荷包蛋,再嗦了口面條子,心里盤算了一番,聽李三陽說家里頭那群崽子天天念叨“時鮮”的飯菜,偏偏“時鮮”收費很貴,家里崽子練習的量大,普通吃飯吃不飽...得拿盆養..“時鮮”這種賣菜式不賣數量的,也只夠那群崽子塞牙縫。
若真要撥幾個人來“時鮮”站崗,“時鮮”能包飯嗎?
徐慨心里這么想,嘴上就問出來了,“說起來,若真撥了暗衛來盯梢,就讓他們和拉提、崔二一起吃飯吧。”說著便埋頭吃面,晚上吏部的飯沒吃飽,只草草吃了兩口便理文書去了,酸菜又開胃,吃起來感覺沒幾口就見底兒了,敲敲碗,示意含釧將就沒吃完的碼子再給下二兩面條兒。
含釧看著徐慨的樣子,又想起剛剛在廳堂里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樣兒,不自覺地勾起嘴角笑起來,一邊接過碗,一邊埋頭嘟囔了兩句,“凡事在你口中都輕巧!”
徐慨的變化,是從外到里的——比如之前,這廝
吃飯是決計不會開口說話的。
食不言寢不語...這話,這廝夢里念叨了不下十遍。
“本就輕巧,要臉面的人家就算想找茬子,也不會來這兒尋麻煩。不要臉面的人家,暗衛一個抬腳一個抬手一個抬頭,扔出去得了!”徐慨笑著看含釧煮面,滿心滿身只覺歲月靜好,特別想湊過去親一口自家未過門的媳婦兒,“你試試看,若把今兒個的事兒說給你哥哥聽...甭說什么東南侯,便是東西南北侯,你哥哥也能沖上去把人給削了。”
含釧被逗笑了。
什么東西南北侯...
還幺雞、六條、清一色呢!
沒個正經的!
含釧惆悵的情緒被沖刷了不少。
葉子面熟得快,水滾了三回,含釧長筷子一挑,便起了鍋,又舀了勺佐料,拌在面上,撒了把蔥花遞給徐慨,“...晚上甭吃多了!仔細積食!”見徐慨漫不經心點點頭,又埋頭吃面,便自己找了只杌凳坐下,給灶上添火。
含釧盯著躥得老高的火苗和紅彤彤的灶火,有些出神,隔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給早上加柴禾。
“...我有些害怕,別人找不到攻訐你的點,找上這兒來...”含釧笑了笑,“自古以來,哪里有王妃開食譜店的?知道的說咱們不忘本,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多貪財、多放不下產業呢...還有那些個有心要找你茬的,你通身都是硬板子,這兒就變成軟肋了...”
含釧聲音低了低,手里扯著柴禾木頭上的倒刺,輕聲道,“我不愿拖你的后腿,叫別人看輕你、折辱你。”
徐慨愣了愣,一邊嚼著面,一邊將筷子放在碗上,過了一會兒才扯開了一絲笑,嘴角還油油亮亮的,看上去有些滑稽。
“你想到哪兒去了!”
徐慨心緒大好,“王妃、世子妃、侯夫人...家中有自己產業的可多了去了!開刺繡鋪子的、做糖果生意的、賣布的、賣干貨瓜子仁啥的...數不勝數!”
“只是她們沒你的手藝,若她們有你的手藝,你瞅瞅,你自己瞅瞅,她們鐵定開個館子,和你搶生意!”
開玩笑!
賺錢,還有嫌多的?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