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輅胡謅完兩份策論,沒太放在心上。他最近剛安排完補種之事,地震發生在春耕之后,眼下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災后很多人坐在田埂上對著七橫八歪的秧苗抹眼淚。
蘇輅開春囤了不少糧種沒種完,見此情景自然安排學生抓緊在學田上培育了一批健壯的秧苗,準備讓學生們帶回家里補種去。
學生們把消息帶回村里去,不少人都不太放心,偷偷溜到學田附近看看育苗情況。
這一看,便發現學田當真是在搞育種工作,苗兒都已經長出來了,看著綠油油一大片!
老百姓就是靠地里過活,地里沒糧,心里就慌。
如今金水書院要給他們送這種漲勢大好的良種秧苗,他們心里頭又有了希望,便時常自發過來學田幫忙,還說書院里的娃子們以后都是要有大造化的,這些粗活交給他們解決就好!
到六月中,周圍各村的秧苗已經全部補種下去,百姓們又勤勤懇懇地開始照料農田,希望今年多少有點收成,要不然他們全家都要餓死。因著這事兒,認得蘇輅的人越來越多了,周圍每個村子見到蘇輅經過都會熱情地拉他進村吃個飯再走。
蘇輅從不嫌棄,到哪都吃得挺香,跟誰都聊得挺歡。周圍都走遍了,蘇輅又去縣里溜達,這縣還是李憲的老家,祥符縣。
蘇輅吃著祥符縣的美食,想到隨趙仲鍼回了老家的李憲,又想到自己很久沒有問候趙仲鍼這位好兄弟了。
蘇輅到縣里的客店住下后便揮筆給趙仲鍼寫了封信,表示自己最近忙得很啊忙得很,又問關心地詢問趙仲鍼近況如何,題目做完了沒,要不要把金水書院最新套題發一份過去。
趙仲鍼最近每天都在家里蹲,不過他也沒閑著,早早讓李憲出去網羅人才,回來和他一起看書刷題。
認真研讀過蘇輅給的教材之后,他發現自己天賦有限,根本做不到自學成才,所以把當地有學問的人都請上門來,希望借助別人的智慧掌握這些新鮮學問!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做這種事的,很多人得知趙仲鍼的意圖之后當場拂袖而去,說這種旁門左道的玩意他們堅決不碰;還有一些更是直接把李憲關在門外,壓根不肯上門!
好在也有人慧眼識珠,覺得這學問很不錯,每日認真研讀。趙仲鍼十分歡喜,給他們發了高薪,讓他們安心住下,每日拿著卷子去向他們討教!
如今汝南郡王府一帶的讀書人都知道了,汝南郡王府有個傻小子,只要你能學會一些新學問、能解出一些題目,就能到他身邊混吃混喝。財帛動人心,不少人聽聞此事,立即想辦法跟去了汝南郡王府的人打聽是什么學問。
不知不覺間,趙仲鍼竟憑著一己之力在自己老家掀起了研究“理科”的風潮。
當事人對此一無所知。在收到蘇輅寄來的信之后,趙仲鍼高興不已,把自己做過(探討過)的題分門別類整理好,又寫了一長串自己場外求助過后依然不甚理解的內容向蘇輅討教。
兩地離得不算遠,蘇輅很快收到趙仲鍼厚厚的回信。
看完趙仲鍼提的一長串問題,倒是叫蘇輅吃了一驚。
萬萬沒想到,趙仲鍼居然是個理科好苗子!
這么聰明的腦瓜子,拿去當皇帝可惜了,不如一起來搞化肥吧!
品牌名字他都想好,就叫金坷垃!
俗話說得好,用了金坷垃,小麥畝產一千八!
等得知趙仲鍼找了上門家教,蘇輅才稍稍平衡了一些。
就說了,自學成才沒那么容易,集思廣益學到這程度的話只能說勉勉強強算不錯,比起他來還是差點火候!
蘇輅閑暇時隨意地給趙仲鍼解答問題,拖了幾天才把信回完。
他把回信寄出去之后,又叫金剛把趙仲鍼那邊提出的問題抄了一份送去給沈括,讓沈括好好鉆研一番。
最終目的是將它們全變成考題。
現在蘇輅有“二沈”在手,運營的事有沈林在管,教學的事有沈括在搞,日子是越過越清閑了!
蘇輅也正有意識地淡化自己在書院的存在感。他需要的第一批人才已經到手,到時要用人時可以立刻上崗,后面那些人最好不要再打上他的標簽。
結黨營私,哪個皇帝不怕!
他真要培養出一批又一批對他崇敬無比的學生,回頭旁人一聽到是金水書院出來的就直接一鍋端了。
還是偷偷地播種好,以后讓種子悄無聲息地散布到各行各業,靜候生根發芽的時機!
蘇輅心里有這樣的打算,卻沒與旁人說起,只減少了在書院里頭溜達的時間,多往外頭跑。他弄了一艘大船,叫人叮叮咚咚地忙活了兩個多月,大船被反復加固以及裝飾,不僅外面煥然一新,里面也陸續被改造成蘇輅想要的樣子。
人手也陸續找齊了。
轉眼到了九月初,蘇輅裝作若無其事地帶張菀柔去祥符縣玩。
去年生辰時蘇輅的諾言,張菀柔沒忘。她知道蘇輅常跑祥符縣,心里隱隱猜測蘇輅把藏書樓建在祥符縣,只是沒好意思去打聽。
兩人都當做沒這回事,在祥符縣溜達了一天,安心地在客店住下。
第二日天還沒亮,蘇輅就跑去敲張菀柔的房門。
張菀柔也醒得早,聽到動靜把外袍套好,打開門卻見蘇輅笑瞇瞇地立在門外,邀她一起去渡頭看日出。
兩個人踏著薄薄的日光前往渡頭,遠遠便見一輪紅日于金水河上冉冉升起。
紅日之下,一艘漂亮的大船靜靜停在河面上,看起來安靜而美好。
就在蘇輅與張菀柔走近之事,一聲嘹亮的嗩吶聲響起,接著便是響徹云霄的鼓聲。
周圍不少漁家與船工都被吸引,齊齊走出來看這邊的動靜。
張菀柔抬眸望去,只見一群赤膊漢子在甲板上打鼓,動作十分利落,每一下仿佛都蘊含著極大的力量。等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以后,一群女子魚貫而出,坐在船頭彈唱起來:“云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來鴻對去燕,宿鳥對鳴蟲……”
張菀柔越聽越驚訝,轉頭望向蘇輅。
蘇輅一本正經地說道:“這是《聲律啟蒙》,一位叫車萬育的前輩寫的。”
張菀柔對蘇輅認得的這些“前輩”已經見怪不怪,只覺這曲兒甚是好聽,詞更是將寫詩詞常用的意象與典故都囊括其中,著實難得得很。
蘇輅說道:“跟我來,我們到船上看看。”
張菀柔邁步跟在蘇輅身后上了船,卻見船上別有乾坤,里頭已經不是尋常客艙,也不是畫舫游船,而是被改造成了藏書之處,兩側的書架上滿滿當當都是書,底下則分列著兩排桌椅,可供二三十人分坐其中讀書寫字。
蘇輅說道:“開封一帶水網密布,我把這船改成水上藏書樓,平時輾轉各個碼頭和渡頭,每個地方停個十日八日,可以供當地人上船看書抄書。不用給什么錢,也不拘是什么身份,若是他們心里過意不去,可以把自己獨有的書抄一份送到船上來,這樣他們有新書看,我們也有新書看,豈不是皆大歡喜?”
張菀柔仔細聽完了,又忍不住問:“那剛才那些女子……”
蘇輅說道:“這是我托宋尚書為我找的,許多伎人過了青春年少的年紀,便沒多少人找她們去彈唱了,我不消花多少錢就把她們請到了船上。事實證明姜還是老的辣,要是換成年輕女子,還不一定能唱得這般有韻味!”
事實上這船上的船工也是過了青壯年紀,已經經不得長途勞累,才應了蘇輅這份一個月只需要那么幾天活的差使。
蘇輅給他們提供了再就業機會,他們又讓蘇輅少花了錢,兩全其美!
張菀柔聽蘇輅純粹只是在評價唱功優劣,也就沒再深究“你怎么知道年輕的唱得沒韻味”這種問題了。
她抬眼看著眼前滿滿一船書,心里甜滋滋的,只覺得跟蘇輅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會比前一天要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