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次初步交流,范主簿大致知道了蘇輅都準備怎么偷懶。對于一把手這種偷奸耍滑的做法,范主簿自然不會認同,他表示從今天起他睡在前衙,要是到點人沒到,他會親自去后衙找人。
“希望下官去后衙的機會別太多。”范主簿的話隱含威脅,流露著一股“多了的話我要去告狀了”的二五仔氣息。
蘇輅對范主簿這態度很不滿意,哪有下屬這樣對上司說話的,這不是看他年紀小好拿捏嗎?
可他心里老覺得范主簿和司馬光有一腿,他倒不怕司馬光,只是一想到司馬光那沒事也能罵三天的逆天本領。
現在司馬光可是率領著諫院諸官積極完成噴人KPI,雖說噴一個小縣令有點大材小用,但是真要行動起來想想還是讓人頭皮發麻。
蘇輅沒法子,只得捏著鼻子認了。
好在今天蘇輅還沒正式上任,見范主簿有立刻搬出公文讓他看的打算,他麻溜地起身跑了,說是要回去收拾收拾。
男子漢大丈夫,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范主簿見蘇輅二話不說跑沒影了,認命地去整理接下來要蘇輅批復的公文。
蘇輅回到后衙一看,發現地方比想象中寬敞,除卻他們主仆幾人居住的屋子之外還有一整排空屋,可供他安排親友或者幕僚入住。
想到范主簿那較真的性格,蘇輅當機立斷地安排人手把兩排空房打掃出來,一排供自己人住,另一排供實習生住。
這批實習生主要負責幫他整理、擬寫公文,以及執行他的一些特別計劃。
一想到明天就要走馬上任,蘇輅覺得一天都不能等了。
立刻,馬上,他要見到人!
到傍晚時分,一艘船又悄無聲息地停在了中牟縣碼頭上。為首的人從船上下來,是個身形圓潤的中年男子,倘若金水書院的人在的話,一定能認出來,這就是他們書院的金牌科舉輔導師,范百福!
今年不開秋闈,所以科舉沖刺班暫時不開班,范百福正好可以休息一年,讓其他夫子負責給學生們打基礎。
蘇輅任中牟縣縣令的事早就在書院傳開了,除了新進書院的學生會感慨一句“同人不同命”之類的酸話之外,其他人都在為蘇輅的好前程歡欣鼓舞。
雖說蘇輅有意將自己從金水書院剝離,可一開始就與蘇輅接觸過的學生們哪個不知道金水書院的種種改變都是蘇輅帶來的!
更別提蘇輅曾經為他們預警過一次地龍翻身,每個人家里的損失都降到了最低!
在他們心里,蘇輅的位置永遠沒人能取代!
這不,早前聽說蘇輅這邊可能要人,書院中舍和上舍的人幾乎全都報名了,沒報名的都是因為覺得自己幫不上忙,默默地選擇等待下次機會!
為此,中舍和上舍兩邊還爆發出激烈的爭吵:中舍的說上舍學生趕緊準備科舉去吧,這節骨眼上搶什么實習機會;上舍的學生又說中舍書都沒讀完,出去純粹是丟人現眼,他們這種水平,憑啥覺得自己可以跟蘇輅出來實習?
兩邊的互罵看得剛入學的新生目瞪口呆:蘇輅是誰?蘇輅為什么這么受歡迎?跟著蘇輅混真的那么爽嗎?
經過老生們的一番科普,新生之間又開始流傳起關于蘇輅的傳說,看起來這些傳說還有一代代流傳下去的趨勢——
他,全科人才,不管問什么問題他都能迅速解答!
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連可怕地龍翻身都能預警!
他,交游廣闊,上至宰執下至百姓,都與他相交甚篤!
此人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因為實習崗位競爭過于激烈,梁山長不得不拍板進行一場臨時考試,選出有意競爭這些崗位的前一百名,到時候按照名次分批撥給蘇輅。
這場考試早在蘇輅任命敲定下來的第三天就緊鑼密鼓地搞完了,現在蘇輅開口要人,直接就把前五撥了過來,還附贈一個金牌科舉導師范百福。
至于為什么不是前十,當然是因為后衙那邊空屋有限,暫時只能住下這么幾個人。
蘇輅還不曉得后頭有那么多事,他剛用完晚膳就看到了范百福一行人,不由吃了一驚,關心地問:“吃了嗎?”
范百福搖頭。
蘇輅便讓人去張羅他們的晚飯,邀他們坐下吃飯。
“怎么是范先生您親自帶人來啊?”蘇輅奇道。
雖然都是姓范的,可比起一本正經的范主簿,蘇輅和范百福比較聊得來。
首先范百福是他們蜀中老鄉,出門在外老鄉情誼倍加珍貴;其次范百福性格隨和,一天到晚笑瞇瞇的,好相處得很。
范百福說道:“我最近閑得慌,沒什么要緊事要做,索性出來活動活動。”
蘇輅聽了,覺得范百福不懂人間險惡。他可是書院的最大持股人,敢當著老板的面抱怨工作輕松,是嫌棄假期太多了,還是獎金不想要了嗎?
可惜范百福那調/教考生的本領,旁人都學不來,工作上根本沒人能取代他。
惹不得惹不得。
蘇輅無可奈何地收起許多險惡想法,又與另外五位實習生交流起來。五位實習生都不是新生,除了正經科舉課程之外,數理化成績竟都不錯,可見梁山長安排的這次臨時考試考慮得非常全面。
可以差遣的人手到位了,蘇輅開始把人安排下去:“我已經在縣里物色一處院子,回頭找山長多要批人過來。咱初來乍到,不好搞什么大動作,就先搞個人口普查吧!”
范百福等人都有理論課基礎,普查是什么意思他們還是曉得的,普查就是普遍調查,人口普查自然是全面調查當地的人口情況。
這本來就是縣令每年都要核實上報的基礎數據,沒人提出反對意見。
這種事光靠五個人當然不行,蘇輅讓三個實習生回頭自己從胥吏里挑人,到時候劃定片區分頭下鄉摸底去。
蘇輅說道:“不僅要統計年紀大的和到了婚配、勞役年齡的,還得統計學齡兒童的人數,爭取讓所有學齡兒童都能入學。”
北宋已經是讀書人最好的時代,但凡家里有幾個余錢的人家都會咬咬牙把兒子送去讀書,中牟縣這種京畿富縣更是家家戶戶都少不了讀過書的孩子。
只是蘇輅覺得中牟縣還有余力,還可以把教育普及得更徹底。
范百福等人對此都沒意見。
蘇輅最終留了兩個實習生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事實證明,蘇輅的準備還是很有必要的。第二天他穿好綠油油的官袍去前衙,范主簿就親自帶人把一堆公文搬到他桌案上。
難怪人家劉禹錫要說“無案牘之勞形”,搞完這堆公文他的頸椎怕是要報廢!
生命只有一次!
珍愛生命,人人有責!
蘇輅客客氣氣地讓范主簿忙別的事去,接著等范主簿一走,兩個實習生就哼哧哼哧地搬了兩張桌椅,一左一右地分坐蘇輅兩邊,又哼哧哼哧地瓜分了蘇輅桌上的公文
蘇輅非常滿意,不時從后衙點私房菜外賣,優哉游哉地吃吃喝喝,只不時地給兩個實習生指點一二。
范主簿從外面忙完回來,就看到一個實習生拿著公文恭恭敬敬地立在蘇輅身邊聆聽教誨,聽完后渾身一震,目露精光,口中喃喃:“竟是如此!竟能如此!”
范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