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芙羅拉推秋千的動作慢了下來,蘇明看到芙羅拉用無比溫柔的眼神看著米洛,然后笑著揉了揉他的頭。
“已經玩好久了,媽媽應該做好飯了,我們進去吃飯吧?”
“姐姐我還想玩一會兒。”米洛笑道。
“乖啦,吃完飯我還陪你玩。”
“嗯……不能玩嗎?”米洛皺起眉頭,失望地低下頭。
他從秋千上跳下,抬頭用那雙天真懵懂的雙眼望著芙羅拉,緩緩道:“但我長大后要坐輪椅,就不能玩秋千了。”
蘇明的心隨之一緊。
果然,沒這么簡單。
芙羅拉的笑容僵在臉上,周圍明媚的陽光立刻暗淡,烏云籠罩在小木屋的上空,溫暖的空氣降低了溫度,米洛一邊嘴角微微上揚,笑容顯得有些猙獰。
“米洛,我會努力的!你不會一直都是這樣!”
芙羅拉伸出雙手想要去抱他,卻被米洛甩手拍開,緊接著一陣風席卷而來,落葉狂舞,芙羅拉好像是被風沙瞇了眼,她用手遮了下臉,就在她遮臉的瞬間,蘇明發覺米洛的樣貌發生了改變。
夢境中的事物變換是最快的,沒有過度,蘇明無法形容這種變化,有點像是電影瞬間切換場景,年幼的米洛忽然長大了,他坐在不知從哪里來的輪椅上,表情陰沉地注視著芙羅拉。
蘇明感到一陣惡寒,這種感覺在看恐怖片時經常出現,背景音樂逐漸高昂,鏡頭緩慢地逼近死角,觀眾都知道怪物和驚嚇即將到來,卻不知道何時到來。
現在蘇明也是這種感覺,芙羅拉的夢境呈現出一種離奇的怪誕感,雖然所有的夢都沒邏輯可言,但夢境的基調變化往往是循序漸進的,美夢轉變成噩夢也需要一個過渡的過程……但芙羅拉的夢里沒有。
“米洛?”芙羅拉放下手,看著坐在輪椅上的米洛,兩行眼淚從眼角滑落。
她當然沒有在意幼年米洛和成年米洛的突變,她完全接受了這種變化,徹底地沉浸在夢里。
只見芙羅拉緩緩跪下,顫抖著伸出手,握住米洛干瘦的雙手,然后說:“我會救你的,我保證!”
“姐姐,你說了這么多年,為什么還沒有救我?你以為活著很輕松嗎?”
米洛盯著芙羅拉,嘆息道:“姐姐你真健康啊,你有幾年沒生病了?有人代替你承受病痛,應該很高興吧?”
“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芙羅拉已經手足無措,情緒幾近失控。
蘇明觀看著這一幕,猶豫著要不要凝聚自己的身體去幫助安慰芙羅拉,但最后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現在收獲的關于芙羅拉心結的情報太少了,夢境療法以后也可以慢慢執行,現在最緊要的是找出芙羅拉心理問題的癥結所在。
蘇明確信現在坐在輪椅上的絕不是真實的米洛,他只是芙羅拉心目中負面情緒的集合體。
芙羅拉內心對米洛的虧欠和愧疚,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醞釀轉化,最終變成了一種殘酷的精神自虐。
輪椅上的米洛拿出了一把刀,他把刀放在芙羅拉手里:“姐姐,我好難受,你去死好不好。”
天上雷霆轟鳴。
芙羅拉拿著刀,一臉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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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能感覺到她的情緒在劇烈波動,但她究竟在想什么卻不知道。
見芙羅拉拿著刀遲遲不下手,米洛又從芙羅拉手里把刀拿了回來,對著自己胸口捅了下去。
“你不死就我死!我們倆必須要死一個!必須得死一個!”
米洛發狂地把刀送進自己的胸口,這場景在蘇明看來非常假,因為人不可能在心臟被刺傷的時候,還這么大喊大叫。
但就是這么虛假的情景,芙羅拉卻徹徹底底地相信,她哭喊著去阻攔米洛,沙啞地尖叫著。
這一幕怪異詭誕,讓人感到渾身不舒服,雖然這場夢一點都不逼真,也沒什么代入感,但蘇明隱隱約約能感受到芙羅拉和米洛一舉一動中傳達的情緒,蘇明感覺夢境中的米洛和芙羅拉,每一個舉動都在宣泄著大量的情感訊息。
失去了現實邏輯的約束,情感的爆發變得更加直接和戲劇化,蘇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受到芙羅拉此刻的絕望,并覺得噩夢理應在此刻驚醒。
但事實和蘇明的想法截然相反,到現在,芙羅拉還沒有清醒的征兆。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噩夢,蘇明不相信后續還會有好的轉折。
那么……既然不會有好的轉折,之后這個夢境中發生的事,應該會更恐怖吧。
沒過多久,米洛用那把刀把自己刺死了,輪椅傾倒一邊,尸體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芙羅拉已經在一旁僵住了。
接下來會怎么樣呢?難道她之后的夢境就是這樣一直看著死掉的米洛?
不,不會僅僅只是這樣,肯定還會有其他事發生,蘇明猜測道。
不出所料,芙羅拉身后的木屋門打開了,一個女人從屋子里沖了出來,如果蘇明沒有猜錯,這個女人應該就是芙羅拉的媽媽。
“米洛!米洛!”
女人沖到自己兒子面前,悲傷地哭喊著,芙羅拉在旁邊不知所措。
芙羅拉張嘴似乎想要解釋什么,但下一秒,女人突然抬頭,用一種怨毒的眼神盯著芙羅拉。
“都是你!如果沒有你,你弟弟怎么會死!”
蘇明看見芙羅拉想要說話,但她幾次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有眼淚在一個勁地流。
然后遠處模糊的場景中又有許多人走了出來,蘇明當然不認識這些人,但看這些人的穿著,他們應該就是奧斯本家族的人。
有一個老人遙遙看著米洛和芙羅拉,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走上前拍了拍芙羅拉的肩膀,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過好接下來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為家族努力吧,家族所有人都會接納你的。”
“你很有天賦,和蘭斯結婚之后,你就是米切爾和奧斯本家的一分子了,以你的實力能為奧斯本家贏的更多的名譽。”
“這就是現實,你早就應該知道,任性了這么久也應該清醒了,現在只有你一個人,輕松了許多吧。”
蘇明聽見這些人對芙羅拉說著沒有感情的安慰話語,但看他們的樣子,是想要接受芙羅拉。
很快,又有一個男人走了出來,他走到米洛的尸體前,看了眼米洛,然后輕輕抱了抱芙羅拉的母親。
“米洛得的是絕癥,他死的也算有價值,至少芙羅拉變強了。”男人面無表情地說。
然后,他扭頭看向芙羅拉:“女兒,別放在心上,這就是米洛注定的結局。”
奧,原來這個男人就是芙羅拉的父親,蘇明心想。
芙羅拉的母親神情悲痛,用一種質問的眼神盯著芙羅拉,眼神中有一股怨恨。
她的父親面無表情地半蹲在那里,似乎對自己兒子的死亡全然不在意。
他身后則是安慰她的奧斯本家的人,他們滿懷期待地看著芙羅拉,但眼睛里沒有感情。
蘇明一下子就明白芙羅拉為什么會有這么怪誕的夢境了。
如果他沒有察覺到還好,可一旦知道了芙羅拉心里在想什么,蘇明的心臟就像絞在一起,郁結煩悶。
他知道這些夢中的場景并不是現實中的實況,但肯定是芙羅拉覺得可能發生,卻又最懼怕發生的事。
在芙羅拉心中,自己的母親理應憎恨她,因為在某種意義上,是她奪走了米洛的生命。
蘇明相信芙羅拉的母親不會憎恨她,但顯然芙羅拉心里并不是這么想的,她覺得自己理應受到這種懲罰。
奧斯本家族因為沒有了米洛,所以將芙羅拉當成了更好用的工具,在夢中他們體現出的虛偽和無感情,就算是身為旁觀者的蘇明也能感覺出來。
而芙羅拉的父親……蘇明想不通他的態度。
在芙羅拉心中,難道自己的父親是這樣的人嗎?對米洛的生死毫不關心的人?
蘇明看著芙羅拉抬起手,想要去觸碰自己的母親,但卻被母親的視線所逼退,她悻悻收回手,呆滯地看了眼身后的家族成員,低下頭用雙手緩緩捂住自己的臉,雙手下傳來她絕望的哽咽。
夢里的芙羅拉無處可歸,雖然家族愿意接納她,但家族并非她真正的歸處。
而她又對自己的母親抱有強烈的愧疚感……她完全把自己當做了殺死米洛的仇人,她完全無路可走了。
蘇明覺得現在幫助芙羅拉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芙羅拉明白,她的媽媽即使知道了真相,也絕不會怨恨她。
米洛的死本就不是她的錯,而是命運使然,她不應該一人背負這種悲劇。
“芙羅拉,和我一起加入調查局吧。”
蘇明的聲音驀然傳來,連蘇明自己都愣了一下,他可沒有說話。
目光移動,一個和蘇明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從夢境模糊的外場景走進清晰的場景,來到芙羅拉面前。
這時,蘇明發現周圍的一切都淡化了,芙羅拉的父母和那些奧斯本家族的成員們,身影逐漸虛化淡薄,很快就成了背景板。
這代表芙羅拉在夢里的注意力以及情緒,全都放在了那個虛構的自己身上。
“蘇明?”芙羅拉低啞道,眼中竟然流出一絲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