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河的角度來看,異變的起始,是周圍水流變得紊亂。
原本平靜河底,周圍河水清澈,像是凝固的果凍,但是河底出現漏洞,情況就不痛了。
河水憋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個宣泄口,自然是拼命往漏洞方向匯聚。
洶涌的水流旋轉匯聚,頃刻間化作巨大的龍卷風,力道之猛烈,許多天河水妖都站立不穩,東倒西歪著極力抓住身邊巖石水草。
“又有人刺破天河底,這人間究竟怎么了”
水妖中也有智者,短時間內發生同樣兩次異變,這情況絕不正常。
天河是個大囚籠,囚籠的防御,一向是對內不對外。
所以,天河水妖身處河底,無法打破河底逃出,但人間卻有人能從外面打破河底。
饒是如此,想要從人間刺破天河底,需要的力量,至少也是人間真靈的水準,這是天河水妖的戰力衡量。
同樣一件事情,從凡間的角度去看,又是另外一副面目。
九頭鳳神情自得,在他身后,倒映出天河的蒼穹,鑲嵌一個洞口,放出潺潺流動的清水,匯入天河之中。
甚至于,有人能從洞口見到,里面無數身影張牙舞爪,發出各種怪聲,急切著要沖入人間。
當年佛誕節的災難,似乎又要重臨人間。
區別在于,當年的罪魁禍首空自若,三劍之下,報銷了許多偷渡的水妖,而此時此刻,九頭鳳不會有同樣的舉動了。
“小禿驢,你現在要怎么做”
九頭鳳傲然看向圓通,“打開這個關押點,放出的天河水妖,數量是先前數倍!”
“你們浴血奮戰,殺我多少同伴,這下子全都補回來,而且數量更多!”
“現在我問你,感受到絕望了嗎?”
圓通雙手合十,徑直朝著九頭鳳走去,口中說著,“請稍微讓讓。”
九頭鳳見他前來,也不是為了進攻,心頭好奇不已。
只見圓通擦著九頭鳳身邊走過,朝著他頭頂飛去,目的地儼然是天河破洞所在。
“他要干什么”
圍觀者眾人,覺得圓通的舉動捉摸不透,難道他想把漏洞補起來
天河是仙界水脈,此番被洞穿了,絕無彌補的可能。
上次空自若洞穿天河,還是上界仙人出手修補好,以人間的手段,怕是力有不逮。
九頭鳳也不攻擊,眼睜睜看著圓通,一縱身躍起,將身堵在破洞處。
遠遠看去,破洞無非是針尖大,但圓通走到近前,才發現足有足足有小山一般。
下一刻,圓通使個法訣,“法天象地!”
身軀陡然暴漲,化作巨人一般,后背對著破洞往后貼,雙手雙足搭在洞口邊緣,猛地吸氣膨脹,堵住了這個洞口。
短短瞬間,這處狂涌的天河水,竟然戛然而止。
“糊紙的功夫而已!”
九頭鳳指著圓通哂笑,“你一副臭皮囊,能擋得住多久?”
天河之水,帶著極強的腐蝕性,所以才能困住仙界犯罪的神獸后裔,區區凡間的肉身,就像是用紙團堵住破水桶,只能救濟一時。
“貧僧極力而為,能堵住一日,絕不省略半刻!”
圓通雙手合十,“妖孽,你有淹沒世間的洪水,圓通也有堵住洪水的金身,切來看看,到最后是誰贏?”
“狂妄!”
九頭鳳大怒過后,轉而笑道,“你當真以為,對面的都是吃素的?”
“看吧,你這幅肉身,擋不了多久!”
與此同時,天河中的眾多水妖們,正圍繞著巨大漩渦狂呼。
卻不料,水流漸漸平息了,這可真是極大的意外。
他們察覺到不對勁,河底戳破,怎么可能輕易停息
片刻過后,有精通巡查的水妖,終于找到那處破空。
圓通的后背,正堵在破洞,聚集于此的河水打著轉兒,卻不能漏下去一絲半分。
“新鮮的血肉!”
這下子,就像是捅了馬蜂窩,無數水妖蜂擁而至。
天河水底,荒涼一片,除了巖石水草什么都沒了,這些水妖平日里享受慣了,怎么耐得住寂寞
眼下,見到血肉之軀在眼前,紛紛饞蟲上腦。
“上!”
連碧眼獅子的松鼠小弟,都帶著殺氣騰騰,擁簇在圓通后背上,開始兇猛撕咬起來。
“嗯!”
圓通微微皺眉,冷哼出聲,但隨即強忍下去。
“哈哈!”
九頭鳳見狀,更加得意。
“小禿驢,你這幅小身板,夠幾個人吃得!”
“你以血肉之軀堵住洞口,對水妖來說,就是送上門的鮮肉!”
“我看都不用一時三刻,你必將化作白骨,白骨可堵不住缺口!”
說話間,已經有不少水妖下手,撕咬洞穿圓通的后背,連帶著這片水域,都被鮮血染紅了。
圓通表情無比圣潔,他悠悠嘆道,
“昔年,我佛以肉身布施大眾,感受到的不是肉體的苦難,而是對眾生的悲憫!”
“九頭鳳,你以為這是對我的折磨,卻不知道,反而成了助我得道的機緣!”
“區區幾斤幾兩的皮肉,若能替眾生擋住洪水天降,于我來說,也是一樁大功德!”
圓通說到這里,雙目閉合,“惜乎眾生皆苦,無一日能盡頭,我輩修行,自然是能度一個是一個,能度一時是一時!”
聽到這里,僅存的佛道眾僧,心頭浮現悲傷。
包括凈道、梵教眾人,也都雙手合十,齊刷刷說道,“我佛慈悲!”
圓通懸在半空,漸漸浮現微笑,背后的啃咬聲越發密集、靠近。
一根猩紅長舌,洞穿小腹,帶出外卷的皮肉,然后陡然收回。
圓通不動聲色,伸出手掌堵住血窟窿,輕嘆道,“可惜了!”
仿佛是一個信號,越來越多的爪牙舌頭,啃光后背,開始洞穿內臟,吞吃圓通正面的皮肉。
眨眼間,圓通就徹底變成一副白骨,還有蛇妖在骷髏縫隙中穿梭,尋找殘存的肉渣。
透過白骨,見到黑壓壓大群水妖,目光透著嗜血,沖擊這處缺口。
已經徹底防不住了!
細細數來,圓通的犧牲,只是拖延了一時三刻,天河之水,還是不可不免重臨人間。
那具牢牢鑲嵌缺口的白骨,已經開始從縫隙流出清水,還有無數爪子推擠,企圖將其推開,徹底解放通往人間的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