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機電部下屬四大掛電子科技名字的學校，無論是實力還是勢力，都數西電和成電兩者最強。過去十年乃至現在，這兩校都一直在對桂電和杭電進行援助，譬如陳曉川本人就是西電出身去援建桂電的。
陳曉川緩緩平復情緒，他不動神色地瞥了邊上兩校的教授一眼。只見西電的秦建忠和自己一樣，稍稍挑了下眉毛就恢復平靜。而杭電的那位……算了，那是成電一伙的，指望不上。
隨著主持人介紹完，臺上臺下少有地同時出現了安靜。
這次大賽的初選是由電科先行挑選，然后由四校的專家團盲評選出特等獎和一二等獎。蘇遠山參賽的程序，理所當然是特獎——陳曉川當初看到源代碼時也不禁拍案叫絕，同時也多了一份擔心。因為按照現階段的教育水準，中學生幾乎是不可能達到這種水準的。
但后面還有問答闡述環節，陳曉川相信，是騾子是馬，是不是他人代寫，哪怕自己看不出來，電科那位創辦了遠芯科技，領導開發了遠芯EDA的蘇星河是一定能看出來的——要知道，這個作品就和遠芯EDA有關。
只是陳曉川萬萬沒想到，這是蘇星河兒子寫的。而且完成時還是高一，不是自己想的那種中專生。
陳曉川瞥了一眼臉上掛著淡淡笑意的蘇星河，心中升起自嘲。
據說遠芯在不久前的世界電腦經銷商展會上大出風頭，力壓蘋果IBM等公司，讓夏國代表團揚眉吐氣。并且蘇星河主持的單片機也即將成功，屆時必定又是大書特書。
可是，這樣的榮譽他都嫌還不夠，居然還想把自己兒子搞成天才？不就是讓兒子讀個大學么，至于嗎？
看來真是人心不足。
陳曉川輕輕呼了口氣，垂下眼簾，開始仔細查看作品文檔。
這時，見無人提問，蘇星河又看到了兒子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想到先前兒子說的“你們也提不出什么有價值的問題”，搖搖頭笑著問道。
“蘇遠山同學，請回答你是如何實現讀取Protel數據的。”
蘇遠山看了一眼父親，嘴角動：“很簡單，反編譯之后就可以看到他們的邏輯層了。然后我編寫的插件掛載在遠芯的EDA上，實際只是起一個類似指引的作，中間用到的方法并不難。”
說著蘇遠山頓了頓，舉了個例子：“Protel和YuanICCAD就好像兩個說不同語言的人，我寫的插件就相當于是個翻譯。”
蘇星河繼續問道：“那代碼部分是如何實現的呢？我看你的代碼很簡潔。”
蘇遠山也繼續回答：“代碼簡潔是因為我運用了邏輯回歸，它可以很輕松地完成分類算法。其實主要還是Protel太簡單了……”
蘇遠山不留痕跡地聳了下肩，一臉微笑。
蘇星河差點沒忍住笑。他知道自己兒子的水準，如果兒子真認真起來，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沒人打得過他。
這時陳曉川輕輕咳了一聲。
“蘇遠山同學，我仔細檢查了你的代碼，寫得很漂亮。那么，你能解釋一下第一百二十七行代碼是什么作用嗎？”
蘇遠山望向主席臺左邊挨著部領導的陳曉川，微微怔了一下。
陳曉川也一臉平靜地看著蘇遠山，等著他的回答。
蘇遠山思索了一會苦笑道：“陳教授，能不能給我看看源碼？”
陳曉川眉毛一揚，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慢慢道：“我還以為你能記得住源碼，畢竟你的注釋習慣都這么好，而且還是英文注釋。”
蘇遠山眉毛微微一皺，隨即舒展，微笑道：“八月份我就交了稿件，之后就再沒有看過，這我實在記不住。能麻煩給我看下源碼打印件嗎？”
蘇遠山知道，每個參賽程序的源碼都有打印件的，畢竟都是些小程序。
“好，麻煩主持人給一份資料。”
主持人很快拿過一份蘇遠山的打印件遞給他，蘇遠山掃了一眼后迅速回答：“這是一個偏微分方程，它的解值將成為分析電路路徑的一部分。”
陳曉川盯著蘇遠山：“根據資料，你下半年才高二吧？都開始學偏微分方程了嗎？”
蘇遠山抬頭，他從陳曉川眼中讀出了一抹說不清的意味。
這有點找茬了。
“我自己學了點，包括離散數學、導數之類也學了點。”蘇遠山微微瞇眼，坦然一笑。眼角的余光中，他看到父親也微微皺眉。
“很不錯，看來蘇星河教授的兒子果然是個天才。”陳曉川笑了笑，他把稿件一丟，突然覺得沒趣起來。
高二，哦不，應該是高一就自學高等數學和數學專業才涉及的學科。而且代碼高效整潔，像是打娘胎就開始學編程一樣。
這不是天才是什么？
既然蘇星河想把他兒子打造成天才，那自己就成全他嘛！當眾宣布一下嘛！
只是……能服臺下這數百學子么？
……
臺下本來一直寂靜，都在準備膜拜蘇遠山。
但當聽到蘇遠山“自學”了高等數學乃至數學專業才涉及的知識，哪怕其中有蘇星河教授的學生，也忍不住嗡了起來。
蘇遠山眉毛慢慢皺起，他緊緊地盯著陳曉川，試圖從對方臉上發現一點譬如陰謀、狡詐、得意之類的情緒。但很可惜，他只看到對方臉上的疲倦和不屑。
蘇遠山又望向父親，只看到父親的驚訝和無措——他知道，父親也沒料到居然會有裁判直接在這種場合下挑明父子的關系。
臺下的嗡嗡聲越來越大，而每句話都匯成三個字——不可能。
而藏在這三個字后面的則是那兩個最讓人不齒的字。
作弊。
蘇遠山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緩緩轉身。
視線由遠至近，他看到電科所有學長都或遲疑或不屑地看著自己。而那些和自己年齡差不多大的選手，他們雖然沒有說話，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不信。
突然，蘇遠山視線停在了角落。
他的瞳孔極具地縮小，所有的畫面，所有的人影在這一刻瞬間消失，只映出一個身穿白色毛衣外套的少女。
少女抿著嘴，正皺眉望著他，臉上毫不掩飾她的失望和一抹嘲弄。
一秒太短，一秒又太長。
這時，坐在七人評委最中央的部領導輕輕嘆了口氣。他是見過蘇遠山、聽過蘇遠山做過匯報的。可誰也沒料到陳曉川居然整出這一出來，讓他想攔都來不及。
而且眾目睽睽之下，他難道還能不讓陳曉川一個教授說話？
領導知道，只有自己先主持一下了。
“先下一位吧。”
蘇遠山迅速轉身，他收起所有情緒，視線落在陳曉川的臉上。
“不，我申請一臺電腦。”
“全國電子電路和程序設計大賽是純技術競賽，它不能有任何的不公平，哪怕瑕疵都不行。”蘇遠山頓了頓，移動視線，望向部領導：“所以，我申請一臺電腦，然后請評委現場出題。我現場進行程序設計。”
“如果可能，我希望程序設計的參賽選手能夠在我身后監督，看我的代碼到底是不是我寫出來的。”
“謝謝。”
蘇遠山鞠躬后挺起胸，同時稍稍偏了偏臉，好讓坐在最角落的那個女孩能看清楚自己的側臉。
她曾經說過，自己的側臉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