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銳拿到檢查單到住進醫院,只用了不到十小時。
據說是山總在遠芯直接下了命令,讓他兩個師兄把王銳拖著進了醫院。然后告訴王銳也別想著回國了,就在燈塔國那邊住下就好。
于是王銳終究還是拗不過山總,在住進醫院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卡特叫到身邊,說準備推薦他負責推進遠芯在北美乃至整個歐洲的市場。
然后,就當著卡特的面,王銳打了三個電話,分別是山總,陳總,段總。
電話打完后不到半小時,卡特便接到了陳總的電話通知,讓他立刻啟程前往省城。
這一切,在卡特看來就跟演電影一樣,透著那么的不真實。
直到上了飛機,他才終于有時間反應過來,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蘇遠山和陳靜把發改委信產部的大領導一行送出遠芯大門,然后蘇遠山又看了一眼時間,估摸著卡特應該快到了,就干脆站在了門口。
“靜姐,你要不先回去?我來等一下咱們的全球業務負責人。”
陳靜抱著臂膀,回頭看了一眼,想了想還是搖頭道:“算了,沒什么特別要緊的事,也等一等吧。”
蘇遠山便點了點頭,和陳靜一起站到門柱邊上的那顆大樹下。
兩個保安見狀,不由得身子挺得筆直,目不斜視。
“說實話,靜姐,真是擔心什么來什么。”蘇遠山偏頭看了一眼陳靜的側臉,見到陳靜也有些削瘦單薄后嘆道:“以后你也要注意身體,別一個二個跟拼命三郎似的。”
“……你別危言聳聽,我身體好得很。”陳靜瞥了他一眼,想到自己當初生病這家伙也是急得不行,眼神柔和了下來,微笑道:“不過還好,王總只是代償期的肝硬化,只要治療得當,還是可以控制的。”
“嗯,也算萬幸了吧。不然真要有啥事,我咋給他老婆孩子交代……”
兩人隨意聊著,沒過幾分鐘,黑色的奔馳商務車便駛了進來,而后一腳剎車停到了兩人面前。
董事長辦公室。
為了簡化程序,蘇遠山索性就和陳靜一起對卡特進行入職見面。
“卡特先生,這是職位以及待遇調整方案。”陳靜將中英雙語的文件遞給卡特后,和蘇遠山坐到長沙發上。
蘇遠山順手遞了一支簽字筆給卡特。后者快速地瀏覽了一遍,然后愉快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放下筆,卡特輕輕地呼了口氣。
從這一刻起,他便是遠芯這艘巨型航母的一名高管了。
“卡特,我需要對你的業務做一些說明。”蘇遠山見這人眼中神采不斷,想到此人在很早之前就露出的野心,不由得暗暗一笑道:“遠芯的全球業務部門是獨立于營銷和市場之外的部門,擁有自己的營銷和市場架構。但同時,也會和營銷以及市場部門產生交叉業務。”
“山總,我明白,王總給我介紹過。”
“嗯。”蘇遠山便點了點頭:“你們部門的業務范圍涉及很廣,并不僅僅局限于電子數碼產品,還包括通訊設備以及芯片領域,這些都是你們要負責海外推廣的。”
蘇遠山說著強忍著把嘆息忍了下去。
王銳這一病,海外事業部雖然不至于受到太大的影響,但部分業務肯定還是作相應調整的。
原因很簡單……因為有些業務,需要負責人對遠芯絕對的忠誠和可靠。
而王銳推薦這位卡特,顯然是看重了卡特的能力和進取心——在當前遠芯急需打開歐美市場的狀況下,卡特出身自AT&T的資歷和經歷讓他天然就擁有優勢。
卡特再次點頭:“我之前雖然負責北美市場,但也和王總一起去過其他區域,對遠芯的業務有所了解。”
陳靜便微微一笑:“那你就談一談,接下來你如何開展工作,從什么領域,哪里的市場著手?”
9月20號,HK。
伴隨著東南亞的淪陷,金融危機已經開始變得愈演愈烈,HK也不可避免地遭到了波及。
只不過這種波及多半是心理上的——也就是敵未至,人先亂。
最顯著的一點便是,國際游資還沒開始大規模的做空呢,HK的股價便自個降了下來。
頗有“我先躺下,你就不能把我打倒”的幽默。
西貢,傳說中的富人區。
兩輛全部掛著窗簾的黑色沃爾沃悄無聲息地駛入了一棟沿海別墅。
沃爾沃停入車庫后,傅振華率先下車,他很是敏銳地觀察了四周一圈后這才拉開車門。
“傅哥,你別搞得就跟來到敵占區一樣……拜托,這是孫姐的家里。”蘇遠山一臉的哭笑不得,轉頭對和自己坐在同排的秦思道:“秦思姐,你說是不是?”
許久不見的秦思抿嘴一笑:“安全重要。”
“HK古惑仔很多的,山總。”
“你是電影看多了,傅哥。真當SH主義鐵拳砸不下來?”
說笑中,蘇遠山與秦思一道走下汽車。在門口,早已知道二人來了的孫西慧見傅振華的陣仗,也忍不住抿嘴一笑。
“有點過了啊老傅,這里好歹是我家。”
“孫總,當初可是你喊我24小時不離身的。”傅振華樂呵呵地沖孫西慧一笑——當初他進遠芯,孫西慧便是他的面試官,更是他的直屬上司。
“嗯,對,還是安全點好。秦思,小山,請。”
三人魚貫進入二樓的書房。
或許是知道自己一沒文憑,二又沒空學不進去東西,孫西慧的書房并沒有如同“成功企業家”那樣裝模作樣地放上滿滿的幾個書架以彰顯自己的學識——就是現在很流行一個詞兒,儒商。
也沒有擺出什么古董來裝飾自己的格調……
她的書架上,倒是擺滿了各種小手工藝品,有木制的,有竹制的,有陶制的,還有各種刺繡和甚至塑料橡膠制品。
樣式也各不相同,有娃娃,有山水畫,也有說不清什么玩意的小擺設,小雕件。
與其說是個老總的書房,不如說是一個略微有點少女心的手工藝愛好者的房間。
見蘇遠山饒有興趣地在這些手工前駐足停留,孫西慧一邊磨著咖啡一邊介紹道:“這些都是國內發往海外的手工制品的樣本,當然,這些其實量不大,只是我覺得有點意思,就留下來了。”
“嗯嗯,不錯,比擺一摞書有意思多了。”蘇遠山不住地點頭。
之前為了給閩省的發展提供一點幫助,蘇遠山讓孫西慧在閩省與小舅和政府一起興建了要給物流中心,其功能主要是對外貿易。
再加上對走私的打擊,閩省的物流中心儼然成為了整個東南沿海區域最大的進出口中心。孫西慧一邊幫忙把內地的輕工業和手工產品運到歐美等地,一方面又從海外引進各種原材料和國內的稀缺商品,來回賺兩頭的錢……說盆滿缽滿有點過,但確實是日進斗金。
如今華大貿易下面已經擁有超萬只集裝箱,并提供出租業務。
嗯……也是日進斗金。
“我是真沒時間看書,放點小玩意還能時不時的養一下眼。”孫西慧磨好咖啡,那邊秦思順手接過去便開始煮了起來。
伴隨著淡淡的咖啡香氣,三個人坐在寬敞明亮的沙發上進入了正題。
秦思從小包中取出PDA,翻了兩下后將PDA遞給蘇遠山:“過去半年,我們賺得不多。也就十幾個億吧,主要還是得考慮到影響。”
“嗯,足夠了。”蘇遠山點頭,連忙推開PDA,就跟這玩意燙手一樣:“別給我看,我怕我控制不了。”
孫西慧便噗的笑出了聲。
秦思也一臉無奈。
“是真的,這種錢來的太快了。如果換成以前,遠芯不缺錢的時候,我還會云淡風輕。但現在遠芯缺錢得要命,我真怕我忍不住。”蘇遠山正色道:“所以,別誘惑我。”
孫西慧隨口吐槽道:“嗨,你說得就跟你下場就能穩贏似的。”
秦思則微微一笑——孫西慧不知道蘇遠山的投資直覺多牛逼,她可是親自見證過的。
她毫不懷疑,蘇遠山真要以賺錢為目的,那他絕對能夠縱橫金融市場,無往不利。
這人……就跟開了掛一樣。
“說正經的,HK是千萬不能動的。”
秦思點頭:“我明白——而且我和你不一樣,我只是覺得,金融手段很有意思,就算不賺錢,也很有意思。”
蘇遠山便笑道:“那你和我媽一樣。”
秦思便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我媽也是,她覺得打麻將很有意思,就算不贏錢也很有意思。”
秦思:“……”
“釣勝于魚。”孫西慧起身端來咖啡,給出了一個準確的總結。
“接下來,其實目標應該不是HK。”秦思抿著咖啡,輕輕撩了一下頭發:“世人都說,咱們這些資本大鱷有個什么黑暗會議……討論共同進退。實際上,真沒有。”
“那你們靠什么才這么行動整齊劃一的?”孫西慧一直在做實業,對金融不說一竅不通,但總歸不是專業。
“默契。”蘇遠山替她回答道。
“是的,默契。”秦思笑著點頭:“資本的默契,譬如稍稍分析一下,就可以知道……國際游資的下一個主要目標是棒國。”
蘇遠山慢慢點頭,然后笑了起來。
棒國……
即便是棒國的崛起有著西方政治大棋的因素,但作為儒家文化圈,或者說筷子文化圈的一員,棒國人有著和大陸人民一樣吃苦耐勞的精神,這點,同樣是無法否認的。
這種精神,是其他國家所不具有的。
而且蘇遠山還知道,這個國家的人民……甚至有點狂熱。
在歷史上,面對國家外匯枯竭,迫不得已向IMF(國際貨幣基金)求援時,棒國人民認為政府和IMF簽署的條件認為是“賣國”,當IMF“狗”。
于是憤而開始獻金。
是真正的捐獻金銀首飾,捐獻美金。
在這種狂熱的驅動下,棒國終究還是緩了過來,甚至某些企業還有余力搞逆周期投資,最終完成蛻變。
上輩子,蘇遠山管不了,這輩子,他得管一管。
“棒國可以加大點力度。”蘇遠山吹了幾口咖啡,輕聲道:“說實話,四小虎這種軟腳蝦就不說了,四小龍中,就棒國對我們的威脅最大。”
“HK,島上,新加坡,棒國。這次島上顯然是安穩的,他們的經濟政策就跟王八一樣……對不對秦思姐?”
秦思含笑點頭:“就算他們經濟政策開放,目前國際游資的手段也未必湊效。島上外匯太多了,誰也碰不過。”
“對,HK現在是自家的就不說了。新加坡……體量太小,早就躺平了。只有棒國,體量最大,又因為地緣政治,有老美的支持。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們有財閥。”
“財閥是家族高度壟斷下的畸形產物,擁有極強的行動力,能夠在短時間內調用強大的資源,并全力執行某項決策。”
說著蘇遠山就正色起來:“雖然我竭力反對那種把遠芯比喻成財閥的說法——遠芯的架構顯然是集體股份制。但不得不承認,從實際影響和行為看,遠芯確實和棒國的財閥很相似。”
“不。”這時孫西慧搖頭笑道:“遠芯,乃至整個遠芯和星海體系,執行決策的條件是因為……大家都愿意相信你是對的。是不是,秦思?”
秦思抿嘴一笑。
是的,與其說遠芯&星海體系,不如說是“蘇遠山體系”。他只要一個決定,就能調動起龐大的資源,朝著一個方向前進。而這個前提,是建立在所有人對蘇遠山的信任之上的。
除非蘇遠山接連犯錯,否則,所有人都會持續地相信他。
因為這些人,是知道遠芯如何快速成長到如今的體量的。
“過獎過獎。”蘇遠山恬不知恥地嘿嘿一笑,隨即道:“所以,我們不能給那些財閥們火中取栗的機會——相信我,只要有一絲機會,那幫人就會把握住,而且不顧一切地撕開一條口子。”
秦思慢慢點頭,眉毛也輕輕皺了起來:“可是,就算我們毫無顧忌地跟進,也未必就能真正擊潰一個國家吧?我們這點錢才多少……”
“不需要擊潰國家,只需要擊潰LG,或者三星中的一個就行。”蘇遠山說著輕輕握拳:“少一個敵人,也是好的。”
“哪怕讓它們元氣大傷,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