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別段勇平,蘇遠山重新回到自己辦公室。
他從來不是什么經濟專家,也從來沒有以經濟學者的身份出現在大眾場合下。
但不表示,他在經濟領域就沒有發言權,甚至相反的……蘇遠山在經濟領域的影響力遠超普通人的想象。
這不是因為他創立了遠芯,而遠芯又會“賺錢”。而是因為他對幾次全球經濟危機的洞若觀火,讓他贏得了國家經濟和金融部門的充分信任。
至于為什么他能做到洞若觀火……
當然是因為“經驗”了。
蘇遠山就算不會經濟學的任何一個模型,但他擁有來自記憶中的總結和“經驗”,他可以不知道該走哪條路是最優的,但他知道,走有些路是一定不行的!
因此,他才一直推動著對房地產的去金融化,或者換個方式說,控制房地產的金融化。
在歷史上,如今正在如火如荼的大基建,不僅僅承擔著應對次貸危機后的經濟刺激,更拉開了地產經濟的轟烈序章。隨著基建的深入,地方上也放開手腳,全面擁抱土地財政,繼而誕生大量的地方債……并最終形成了大范圍的房地產依賴。
這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事,但地方上選擇土地財政,甚至明知飲鴆止渴也要捆綁地產的最根本原因還是地方沒有穩定的收入來源,特別是相對落后的地區——要讓勞務輸出返回的老百姓把錢花在家鄉,最直接的辦法便是推進城鎮化,讓老百姓修房買房。
所以,蘇遠山打算借著產業鏈調整的機會,來嘗試一下走出前世的泥潭。
“……按照原材料產地優先,產業工人優先的原則,推動部分低端產業鏈朝不發達的地區轉移,一來可以提供當地就業,二來可以鞏固產業鏈優勢……”
蘇遠山在鍵盤上慢慢地打著字,沉思幾秒后繼續打道。
“在過去,我們的產業基地全部集中在沿海地區,這是由我國出口型經濟模式決定的。雖然目前我們依舊是第一大出口國,且出口依舊占據著極其重要的地位。但隨著經濟的發展和市場的成熟,我們相信,國內市場所占比例將會越來越重要。”
“在制造業,包括時間在內的物流成本占據著相當重要的地位,也是之前一直制約非沿海地區的出口型產業發展的主要原因。但隨著全國物流網絡的成型,以及高速公路、鐵路的建設,時間因素將會越來越低,繼而最大的成本將會體現在物流本身。”
蘇遠山看著文件,眉頭深深地皺起。
小舅就是現在國內最大的物流快遞公司的老板,他深知目前國內貨運成本已經漲得很離譜了——以前開貨車是奔著發財去的,現在開大貨則只能養家糊口。
“因此,如果能夠降低物流成本,再結合當地對產業的政策扶持,以及優秀的本地勞動力資源等,那么形成全國一體的產業鏈布局是可行的。”
“中西部地區,相比沿海地區,除了勞動力優勢意外,同樣有自身獨有的優勢。譬如能源優勢,面向全國的地理位置優勢等。”
“并且隨著中歐鐵路的開通,陸地經濟走廊同樣是一條外貿出路。”
一個月后,獲得了段勇平支持的蘇遠山總算完成了這份關于產業鏈重新布局的建議,并遞到了上面。
他知道,隨著經濟的發展,留給國內的時間不多了。
很快,他的建議便收到了上面的回復,讓他前往首都。
“你怎么又跑來了?”
張秀云看著兒子一臉疲憊的出現在門口,嘴里雖然佯裝著埋怨,但眼中的欣喜卻毫不掩飾。
“呵呵,上面召喚,不敢不來。”蘇遠山換上拖鞋,把包往茶幾上一扔,整個人便躺到了沙發里。
“爸怎么還不下班?”
“應該快了——你沒通知他么?”母親從保姆手里接過茶杯,親自遞到兒子手里,又順便坐到兒子身旁,她仔細端詳了兒子幾眼,不由得心疼地搖頭一嘆:“你瘦了。”
“廋了才好,人到中年,胖了就很難瘦下來的。”蘇遠山低頭看了一眼肚子,發現最近一個月自己殫心竭慮,確實有助于保持身材后呵呵一笑:“我給爸打個電話。”
他剛掏出手機摁下撥號鍵,門外便傳來手機響鈴聲。
片刻后,蘇星河院士一手舉著手機,一手用鑰匙捅開了房門。
蘇遠山馬上站起身來,同時給父親使了個眼色。
父子倆到書房坐下。
蘇星河院士看著兒子,滿臉都是心疼:“被抓壯丁啦?”
——他現在早就在教委里站穩了腳跟,自然知道兒子這次上京是見什么人。但具體是什么內容,他只是能猜到個大概,是有關于經濟領域。
畢竟,自己兒子是個全能天才,已經是首都圈子里公認的了。
“也不算……算是我自找的吧。”蘇遠山自嘲的笑了笑,接著便把自己的建議簡單給父親說了一邊。
蘇星河院士很認真地聽著,當兒子說完后,他并沒有立刻出聲,而是想了幾分鐘后才慎重地道:“小山,這種涉及到產業和地方,以及包括銀行,金融機構在內的多個部門的經濟行為……還真不是一天兩天能辦到的。”
“我雖然沒搞經濟,但在院里呆久了,也總算有些了解。產業鏈本質上是由經濟和市場規律形成的……這樣由國家進行調控……本質上是逆市場規律的。再加上牽扯到的利益方足夠多,恐怕……”蘇星河院士搖了搖頭:“難!別的不說,光過路費就夠嗆。”
“是啊……但是,如果不趁著國內市場興起的這一波契機來完成布局,今后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蘇遠山說著從旁邊抽出一個空白筆記本上,用筆在上面迅速地畫了個國內地圖。
“現在國內幾大成規模的產業基地都在沿海地區,譬如半導體和電子產品,譬如汽車工業,輕工業機械加工,服裝鞋帽和日用產品等等……其中以電子產品最為復雜和龐大,也最受成本影響——因為它的底子就是當初我們從東南亞接過來的。”
蘇星河點頭:“是的,現在又有向東南亞轉移的傾向了,是不是?”
“嗯,準確地說,是終端組裝領域有傾向,畢竟技術含量不高。但那也是解決大量就業人口的產業……除此之外還有服裝鞋襪這些也是,沒有技術含量,拼的就是誰的勞動力更廉價。”
“咱們國內的廉價到動力有嗎?當然有。中西部地區有大量不得不留在家鄉的勞動力,如果能夠讓他們進廠,什么問題都能解決。”
“而且……爸,你覺得,我們發展得這么快,其他國家,或者說發達國家就真一點也不眼紅么?”
“嗯?”蘇星河微微一怔。
蘇遠山笑了起來,隨即眉頭深深皺起,沉默幾秒后輕聲道:“你知道的,我從來不認為西方發達國家會放任我們崛起——因此在未來,我們最值得依仗的,其實還是國內市場。”
“那可是十四億人口的市場啊……爸!現在人均gdp超過我們的所有國家的人口加起來,都沒有我們多啊!”
“所以,憑什么,我們還要以外貿型經濟為基礎?而不把目光放在國內市場的開拓和培養上?實現經濟的內循環?我們是一個經濟體沒錯,但我們是一個十四億人口的、正在蒸蒸日上的經濟體啊!”
蘇遠山深深地吸了口氣:“甚至,在我們事實上完成了東亞的經濟和產業一體化之后,我們完全可以不用帶西方玩,把他們隔離在我們主導的產品和市場之外!然后憑借我們的產業鏈優勢,完成對東南亞,對南亞,對中東,對非洲的一路清掃!”
蘇星河院士聽著兒子的豪言壯語,整個人怔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半響后,他哈哈一笑,一巴掌排在蘇遠山的肩膀上:“好小子!這么大的口氣——上頭是什么意見?”
說到這,蘇遠山便瞬間有些偃氣了。
“上面……有點拿不準。”
“不過沒關系,還是有知音的!”蘇遠山瞇著眼,緩緩呼氣:“我多找幾個朋友說一說。”
于是接下來的一周,蘇遠山便一直呆在首都,游說在各個部門和領導之間。以至于甚至某些領導還打趣他說,就沒見過他這樣,不為自己的企業,也不為自己的利益而滿地奔跑的人。
領導的這句話,無疑是給蘇遠山的這次上京的行為定下了基調——那就是,這是一心為公,而不是為私。
但正如蘇星河院士說的那樣,這件事,畢竟還是太大,牽扯的關系太廣,不是發一紙文件就能解決的——它甚至還牽扯到整個國家的經濟在未來發展的方向和重心,甚至還會因此而牽扯到更深遠的國際貿易的影響……
茲事體大,不得不慎重。
因此,蘇遠山也就不奢望一周內就拿著準信回家。
反正他該做的已經做了,甚至還全面闡述了目前全國性房價上漲背后隱藏的危機……可以說,他已經問心無愧。
時間飛逝,轉眼日歷便翻過了2010,來到了2011年。
在度過忙碌的春節后,也意味著遠芯二十周年的生日逐漸臨近了。
按照遠芯幾個部門的規劃和通力合作,這次周年慶的預算一高再高,最后從八位數直接突破了九位數……
當然,這些錢,有很大部分是“返”給了遠芯最早的支持者的。
而除了周年慶當天的慶典活動之外,最讓蘇遠山上心的,還是遠芯第一次大面積的對外公開參觀活動。
按照段勇平的話說就是,這是一次把遠芯的領導層,全面推向世界,推向互聯網的契機。
三月十五日。
遠芯大門。
一輛大巴緩緩駛來,在門口停穩后,一群老外在三名遠芯員工帶領下走向大門。
“哇喔!朋友們,這就是遠芯的大門。”
人群中,一個三十左右的白人男子手里拿著精衛的運動相機,對著遠芯大門上的標志露出了夸張的表情。
其實不僅僅是他,幾乎每個下車的男男女女都或拿著手機,或者拿著相機,或拿著攝像機一直在拍攝著。
不遠處的保安見狀正要準備上前,卻先被一名遠芯員工攔了下來,在簡單的交流之后,保安緩緩打開大門。
人群進門后,又是兩位遠芯員工站在路旁等候著。
“大家好,歡迎來到遠芯。我是這次負責帶領大家參觀的主持人林可琳,大家可以叫我alin。”
林可琳雙手放在小腹前,效益彌漫,用流利的英文對這二十幾位第一批獲得參觀遠芯機會的“幸運兒”介紹著自己。
這二十四人,其中有一半都是來自硅谷。除了他們是遠芯的鐵桿粉絲之外,這些人還有個共同的特點——他們都是ivideo的視頻博主。
不然也不會才下車就對著遠芯大門一陣猛拍,還要自言自語的介紹了。
“alin小姐,請問我們怎么開始呢?”
人群中,一個做數碼評測的白人小哥馬上問道。
“嗯,要不,從我們的遠芯的陳列室開始?”林可琳眨了眨眼,露出好看的酒窩:“當然,你們也可以全程自由活動——你們的觀光胸牌,是可以進入絕大多數部門的。”
“那能不能進入山總辦公室?”
人群中,一個瘦高瘦高的白人男子馬上問道。
林可琳望向此人,只見這位年齡一看就不小,起碼三十好幾的那種。
“我叫萊納德。”男子上前一步,溫和地對林可琳一笑:“曾經和山總有過一面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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