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祖器,便對應一名祖神。
這個設定讓寧青安也感覺有點過分嚴苛,但他隨后便釋然了。
天地大道有這種規則,也是想要讓三族均衡,無法一家獨大。
否則這些年來,天界將誕生無數強無敵的祖器。
而有了這個規則,天帝便無法輕舉妄動。
他即便打碎了女媧的圣靈權杖,也無法制造出另外一把屬于天界的祖器,只能拖著半殘的身軀和天帝劍返回天界,在漫長的時間進行療養。
寧青安不覺得當初天帝和女媧一戰,女媧戰死,祖器崩碎,而天帝就完全沒有任何損傷。
天帝劍和天帝本身,肯定也出現了一點問題。
“那么前輩舍得嗎?”寧青安沉默了良久,終于開口問出這個問題。
他不關心什么上古時代的恩怨情仇,只關心眼前的事物。
他想要讓這柄刀晉升一個層次,而這一切只有神農能夠做到。
而且從方才神農的字里行間,他也聽出了對方似乎有種想要幫他的意味……
這一點讓寧青安有些疑惑。
神農是獸族先祖,寧青安本身應該算是人族,上古時代的仇敵,神農本應該仇視他,為何卻露出這種情緒?
“我本就是彌留之魂,此生再無重回巔峰的希望,與其這樣落寞的消散在泉眼之下,不如讓我的生命最后一次散發光華。”神農開口,聲音有些近乎朝圣的虔誠:“我可以幫你的神兵晉入祖器!”
寧青安沒有說話,他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他在等待神農提出條件。
但良久之后,神農卻并沒有開口。
寧青安皺起眉頭,輕聲道:“前輩,沒有什么附加條件嗎?”
“你覺得,你身上是有什么東西值得我渴望的嗎?”神農的聲音再次響起,聲音依然很平靜,但卻有一絲隱隱的笑意。
不是嘲笑。
只是單純的覺得寧青安這句話可笑。
神農覺得寧青安此時,就像一個小孩子手中緊緊攥著視若生命的棒棒糖,警惕的看著一個成年人,擔心他會伸出手去搶奪自己的糖果一樣。
“你的體質不錯、修為也很好,但在我眼中,你和我的血脈子孫重樓還有一些差距,所以無需擔心,我不想讓你回報我什么。”神農輕聲開口,語氣中似乎有一絲惆悵。
寧青安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前輩這么說,倒讓我有點不敢接受您的好意了。”
一個和你毫無關系的人一味的對你付出,卻不索求回報,這本就是一件非常不正常的事。
別說什么寧青安天賦異稟,神農看他有遠大前程巴拉巴拉……
寧青安雖然很強,但此時境界依然和重樓差一截。
如果神農沒有索求,為什么不將這份造化送給重樓呢?
畢竟寧青安是人族,但重樓卻是他的嫡系子孫!
“我有一個疑問,以重樓的身份和實力,這么多年想來弄到手幾把仙器的難度還是不大的,熔煉祖器更是輕而易舉……為什么前輩不把這個機緣給重樓,讓魔族再擁有一把祖器呢?”寧青安緩緩開口:“如果重樓掌握了一把祖器,或許來日魔族也有壓過天界的一天!”
這就是寧青安始終無法想明白的事。
明明重樓極為強大,但他的炎波血刃也只是一把仙器,如果神農早日將晉升祖器的機緣給重樓,說不定昔日的飛蓬早就被重樓斬殺。
魔界也會比此時更加強大。
“……”神農聞言,長長的嘆息一聲,聲音中帶著一絲苦澀:“其實在數百年之前,我就想過要將這個機緣給予魔界,但經過我的觀察,我終于還是放棄了。”
寧青安聞言挑了挑眉。
“正如你所說,我可以讓重樓擁有一把祖器,但重樓的性格暴戾好戰,如果他擁有了可以輕易斬殺元仙的祖器,那么目光便一定會再次升高,去挑戰那個永遠高高在上的敵人。”神農深吸一口氣:“他一定會去挑戰伏羲。”
“一名元仙去挑戰祖神,他或許會有一成的可能成功,但有九成的可能會被祖神斬殺,而且伏羲這么多年以來一直任由重樓橫行六界,并不是因為忌憚他,而是因為忌憚我……因為他不知道我究竟是否存活在世間。”
“但如果重樓手持一把祖器去天界挑戰他,那么他立刻就會明白,我已經逝去,彼時,魔界將無法抵御他的力量。”
“但你不同,你懂的藏鋒,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不會輕易挑戰像伏羲那樣的敵人……”
寧青安聞言挑了挑眉毛。
這啥意思?
就是說我比重樓更茍唄?
“而且因為你是人族,即便手中有祖器,伏羲也不會向我身上猜……他會猜測是否是女媧在上古時代也未死去。”神農接著說道:“伏羲、女媧與我,三人同屬一源,氣息完全相同,伏羲分辨不出來這柄祖器是由誰而制造而成,伏羲很謹慎,但也很多疑,這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缺點。”
“在沒有完全確認我是否死去之前,他不會向魔界動手。”
寧青安終于明白了神農這么做的意圖。
他對伏羲有恨,但卻不想讓重樓去冒險,所以才盯上了寧青安,而且因為寧青安的人族身份,即便天帝發現了寧青安手中的祖器,也不會懷疑到神農身上。
這一手玩的確實很溜。
“原來如此。”寧青安心漸漸沉了下去,世界上果然沒有什么無緣無故的好,所有的看重,都是需要回報的:“那么,前輩幫我晉升祖器,條件就是要我去挑戰天帝嗎?”
“這樣也好,我不想欠別人人情!如果這就是前輩的索求,那么,我答應。”
寧青安緩緩開口。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神農居然一口回絕了。
“不,我的條件是要你庇護魔界,無論未來多少紀元,讓我的血脈延續下去。”神農開口。
寧青安挑起了眉毛。
他很意外。
神農之前所說的一些事,明明十分明顯的表達出了他對天帝的憤怒以及忌憚,但此時,他卻并沒有要求寧青安去斬殺天帝,永絕后患。
似乎是猜到了寧青安心中的疑惑,神農大笑了起來。
“在魔界,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無法逃脫我的視線,我看到了你在神魔之井斬殺掉了伏羲麾下的仙官,你已經是伏羲的眼中釘,就算不用我要求,你未來和伏羲也會有一戰,又何須我再多費口舌,把這個珍貴的回報條件用在這個上面呢?”
神農笑的很坦然,絲毫沒有隱藏自己小小算計了寧青安的想法。
寧青安也笑了起來,輕輕搖頭。
上古三皇之一,果然將問題看的都很透徹。
就像神農所說,他和天界已經有了無法解開的矛盾,如果寧青安離開魔界,勢必會遭到天界的追殺。
到時候,無論寧青安愿不愿意,都要和天帝一戰。
如果寧青安僥幸獲勝,那么魔族從此將會綿延千萬載不滅,如果寧青安技藝不精死在天帝手中,那么對魔界也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這是一場賭博……我賭上了自己的命,卻不想將我子孫后代的命也賭上,所以只好再尋找另外一個合作伙伴。”神農的聲音在寧青安腦海之中再次響起:“你可以認真考慮,如果接受,我便幫你的武器晉升;如果不愿意,我會抹除掉你腦海之中有關我的記憶。”
寧青安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良久之后,他才開口說道:“對付天帝,我還沒有把握。”
“很久之前,我的一位師祖曾經跟我說過,不要去做自己沒有把握的事。”
神農聞言,微微嘆息了一口氣,似乎有些失望,也有些理所應當。
祖神的確不是一般的元仙能夠對付的了的。
元仙與下一個境界“元圣”,也就是盤古圣祖的境界,兩者有著更加森嚴的階級。
頂級元仙之上,還有化圣四劫。
唯有將這四劫全部度過,才能達到昔日開天辟地的盤古圣祖的“元圣”境界。
此界天地,除了盤古之外,沒有任何人達到元圣境界,即便是三皇祖神也不行。
天地伏羲是三劫元仙。
女媧與神農同為兩劫元仙,但即便如此,他們便已經擁有創造萬物的力量。
“劫仙與元仙,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存在,哪怕是一劫仙,也不是重樓、飛蓬和你這種元仙能夠對抗的,更何況天帝還是三劫仙……”神農輕聲嘆息一句。
事實的確如此。
自從天地混沌分開之后,三皇之下,只誕生過區區兩三名劫仙。
昔日獸族戰神蚩尤,達到了一階仙的地步。
軒轅黃帝,身兼天神之力與人間之力,也達到了一階仙境界。
而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千萬年以來,沒有任何元仙能夠再前進一步,從頂級元仙邁入劫境!
就算飛蓬和重樓,也止步在此地!
“后輩,多謝你來陪我這個茍延殘喘的老人家聊天……你走吧!我會抹除你腦海中的記憶。”神農輕聲說道。
一抹柔光自炎波神泉之下升起,緩緩向寧青安的靈臺而來。
“我的話還沒說完。”寧青安忽然站起身來,握著自己身前那柄漆黑的長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我,從來就不肯聽師祖的話!”
“如果我有幸挑戰天帝而不死,魔族將在此方天地延續萬萬年,永生不死!”
隨著寧青安這句話開口,天地大道有無數鎖鏈垂了下來,慢慢浸入他的血肉靈臺之中。
這便是大道之誓,唯有元仙以上強者才能起誓,若是違背,靈臺崩碎,煙消云散!
“好!”
神農的聲音再次在寧青安腦海之中響起:“你果然比我想象中更加無畏!”
“那把刀,來!”
神農一聲暴喝。
寧青安手中的漆黑戰刀飄然而起。
在寧青安前方,那塊刻有火焰符籇的地面上,有金色的光華緩緩凝聚成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
他仿佛來自于上古。
頭生雙角,黑發散發著點點晶光,雙臂蒼勁有力,臉龐之上滿是堅毅的神光,身披草蓬,穿著看上去極為簡陋!
根本無法和天帝華貴的衣飾所比擬。
但從他身上散發的氣息,卻和天帝一樣滄桑而古老。
這是神農的魂魄化身!
是他集中自己剩下全部力量凝聚出的實體。
此時,他手中握著那把漆黑的長刀,目光中露出一絲柔和,似乎在回憶著自己曾經也有祖器傍身的歲月。
“吾神農,誕生于天地混沌初開之日,繼圣祖盤古之遺神,得天地大道認可,成就祖神之軀!而今,吾以祖神之魂靈為祭,奉此物打破器具限制,成就無上祖器!”
神農雙手舉起戰刀,一股極為蒼涼與神圣的氣息從他心臟位置緩緩震蕩開來,引動天地。
與此同時,世界在寧青安的眼中變了一個模樣。
有很多他之前看不到的東西,此時都出現在他的眼中。
那把戰刀上有無數條極為細小堅韌的大道鎖鏈,在限制著它,在壓制著它!
而此時,隨著神農心臟位置的靈氣爆發,那些鎖鏈在一根一根的崩碎著,那把戰刀的氣息也在一點一點的攀升著。
一根……
十根……
一百根……
上萬根!
神農身上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但他的雙眼卻在散發著無比強烈的精光。
“破開限制,晉升祖器!”
“大道當行吾祭,天地鬼神共賀之!”
隨著這道怒吼之聲響起,那些纏繞在戰刀之上的最后一根鎖鏈也應聲崩碎!
天地間,仿佛有什么東西碎裂了。
這聲音極為輕微,卻能夠撼人心神。
是鎖鏈崩碎了。
是限制,被打破了!
天空有無數血雨雷鳴響徹,六界之中鬼哭神嚎。
祖器誕生,驚天地,泣鬼神!
神農虛影看著那把刀,目光中出現了一絲名為“滿足”的神光。
他緩緩將戰刀遞給寧青安,輕聲道:“不要忘記你的承諾。”
寧青安握住刀柄,他閉上眼睛,這一刻,他終于感覺這把刀圓滿了。
它之前缺少的那一絲東西,也終于被補齊了。
“這是以你命換來的承諾,我不會忘……”寧青安睜開眼睛,看著緩緩從自己眼前歸于虛無的神農聲音,沉默良久,開口道:“這把刀的名字,就叫……歸墟。”
神農似乎想再說些什么,但終究像是疲憊到了極點的老人,揮了揮手,慢慢與炎波神泉化為同一種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