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河道上。
丁醒已經再度啟程,朝著紅云深處航行而去。
他左肩趴著人面蟲,右肩站著一頭手掌大小的女妖。
這女妖是丁醒挑選的幫手之一,早前丁醒與人面蟲商量對付鴻清遺物的辦法,人面蟲提議邀請五樂山的蜂巢與蝶巢。
丁醒當即找上霍殘紅,等他講明意圖,霍殘紅就讓女妖追隨他左右。
并言:“蝶巢跟著無垢駐守在洛古下界,丁道友執掌著飛升臺,把蝶巢接引過來非常容易,但它巢軀曾經遇上一場殺劫,被誅滅一半,已經記不得蜉蝣山的情況,法力也不夠深厚,對你幫助有限,只讓風婆婆跟著你,想必是足夠了。”
風婆婆就是丁醒肩頭的女妖,也是五樂山的先天蜂巢。
她本體是萬紫千重蜂巢,世間所有蜂類都是從她巢軀中孵化出來,在洪荒大劫時,她巢靈曾經被誅滅過一次,是補天士袁河重新把她喚醒。
如今她修為走到天道第四醒,有大羅仙的賢位。
那一難大師、紫天俠與霍飛虎可能是忌憚她,見她與丁醒匯合,立即啟程前往第六重天。
丁醒見他們離開,也沒有繼續滯留,甚至來不及與風婆婆過多交流,就匆匆帶著風婆婆與人面蟲追趕了上去。
途中免不了會找風婆婆打聽蜉蝣山的情況。
但風婆婆透露的消息并不多。
她口吻低沉的說:“蜉蝣山其實是一座蜉蝣巢顯化而出,那是眾蟲起源地,本來是位于大荒洲內,但是洪荒大劫爆發后,蜉蝣山陷入一片火海,再也找不到起源蹤跡,蜉蝣族早就從三界除名了。”
丁醒聽罷,心里有些失望。
這等同于傳承斷代,風婆婆恐怕沒有從蜉蝣山繼承多少衣缽。
“如果婆婆遇上鴻清教主遺物,是否有法子克制?”
“你高看老身了!”
風婆婆坦言:“老身本體確實擁有克制洪荒靈根的天賦,但鴻清教主無誰能克,如果那一粒靈種真是從鴻清教主本體掉落而出,那你必須去尋找荒教教主或人教教主的遺物,除此之外,無論你找誰援助,還是動用任何秘寶,統統都不會有效果!”
轉了一圈,解決這個疑難的關鍵又回到了丁醒身上。
他執掌的羅盤疑似是人教教主所留。
但他早前已經與一難大師交過手,雙方實力旗鼓相當,他并沒有誅滅一難大師的把握。
到底應該如何搶回鴻清教主的遺物,丁醒暫時沒有對策。
此刻丁醒正在追隨一難大師的步伐,齊齊遁入了第六重天,鑒于這里殺機四伏,其他修士全都無法進入,接下來丁醒只能依靠自己,走一步看一步了。
半日后。
丁醒穿透紅云區域,置身在廣袤無邊的第六重天內。
這一方天地充斥著紅云密布的雷暴天氣,毫無一絲天庭勝境的風貌,反而像是末日天災的景致。
丁醒極目遠眺,發現在無邊無際的雷暴之中,竟然點綴著不計其數的彩色飛石,這些飛石晶瑩剔透,散發著純凈霞光,就像是污泥里一塵不染的瑰寶,也仿佛是末日里僅存的微弱希望。
“那是什么東西?”
丁醒手指過去,詢問人面蟲與風婆婆:“觀其外相,似乎是無紀浩土!”
人面蟲與風婆婆齊齊搖頭:“不是浩土,因為浩土不含妖力,但那些彩石卻散發著澎湃妖氣!”
丁醒頓起疑惑:“妖氣?難道是袁河前輩所留?”
人面蟲與風婆婆再次搖頭:“不是他!”
兩位前輩示意丁醒朝前看。
在天河的盡頭處,矗立著一具擎天猿像,這具猿像鎮守著通往第七重天的大門,同時也是釋放彩石的源頭。
鑒于距離太遠,丁醒瞧不見猿像所在,但人面蟲與風婆婆卻能窺視清楚,他們指引丁醒趕到猿像處。
風婆婆飛離丁醒肩頭,跪倒在猿像腳下,虔誠的自言自語:“瀚海娘娘神祗當前,請受老奴三拜九叩,望娘娘在天顯靈,庇佑吾族長存長安!”
聽見這番話,丁醒已經知道猿像是誰,肯定是樂山的第五位始祖瀚海猿女。
當年在洛古深空時,丁醒曾經聽姽妮娘娘講過,瀚海猿女是最后一位誕生在五樂山的先天始猿,但她從來沒有在洪荒走動過。
傳聞她剛剛在五樂山上出世,就被攝入了上御天宮,但她到底在天宮做著什么差事,又是誰把她召喚到天宮,卻是無人得知。
在洪荒九洲里,有關摘星始猿、東游始猿、驚雷始猿、霸尚始猿的傳說多不勝數,唯獨瀚海始猿的傳說只有一個,她誕生之初就入了天宮,從此不知所蹤。
現在謎底已經揭曉,瀚海始猿其實是鎮守著第六重天,她的伴生寶叫做‘浩瀚神珍鐵’,外相與無紀浩土比較相似。
此時丁醒已經明白,這漫天的彩色飛石,應該就是‘浩瀚神珍鐵’釋放出來。
就是不知,彩色飛石的作用是什么?
瀚海猿女的神像頂天立地,周旋了幾萬里,高度不可計量。
丁醒觀摩了半晌,也僅僅是打量到神像腰部,他神念正在附近游走時,忽見一難大師、紫天俠、霍飛虎映入他視線里。
一難大師單手作揖,對他傳音說:“丁施主,天宮第六重天已經盡數化為廢墟,縱然有‘浩瀚神珍鐵’在凈化這里的環境,但是沒有數萬年的施法,根本無法恢復如初,留在這里沒有任何意義,我建議咱們先聯手闖入第七重天,到時再解決我們之間的矛盾,你意下如何?”
丁醒沉默片刻,問了一句:“這里出了什么變故,為什么需要浩瀚神珍鐵來凈化?”
一難大師知無不言:“洪荒紀終,九州紀開時,混元劫降臨了三界,這個劫數極端可怕,被貴教先師攔截在了第六重天,不致于擴散到九洲大地與洛古深空,貴教先師舍身滅劫,但劫力余波仍舊還在,你看到的紅云就是混元劫力演化出來,猿族的浩瀚神珍鐵能夠慢慢驅散劫力,并讓天地環境重歸原始。”
洪荒紀早就結束。
九洲紀正在進行中。
丁醒目前正經歷的歲月就是九洲紀的第一量劫期。
但混元劫是什么東西,丁醒卻是第一次聽聞。
他隨口問:“何為混元劫?”
一難大師把月儀圣人的話復述了一遍,然后說道:“丁施主,我邀請你聯手登天,你是否同意?”
丁醒默然不語,并不回應。
沉默其實就是代表贊同。
一難大師微微一笑,“丁施主不開口,那我就當你是默認了,前往第七重天的入口,就藏身在猿像之中,咱們可以兵分兩路進行尋找,如果我先找到,那我會在入口處恭候丁施主大駕。”
說到這里,一難大師攜帶紫天俠與霍飛虎遁入猿像,就此不見了蹤影。
丁醒仍舊站在猿像腳下,靜候風婆婆的祭禱。
等風婆婆參拜完猿像,她向丁醒請示說:“教主老爺,你想不想了解瀚海娘娘在上御天宮的史跡!”
丁醒忙道:“晚輩非常想知道發生在天宮內的往事,苦于沒有前輩傳教,如果婆婆擁有追溯之法,還請全盤告知,晚輩感激不盡。”
風婆婆旋即一攤手,在丁醒面前展示出一顆殷紅眼珠。
丁醒不明其意:“這是何物?”
風婆婆介紹道:“這是天祿神獸瑞貅的法目,此獸天賦能夠追溯古物來歷,世間任何不知名的遺物,只要被瑞貅法目一照,就能顯露出原始投影。”
她停頓一下,發了一聲感嘆,才又道:“這一顆瑞貅法目,本來是袁河老爺的配寶,但是當年他離開五樂山,前來闖探上御天宮時,專門把老身叫到跟前,把瑞貅法目賜給了老身。
當時老身問他,‘為何把天祿神目交給老奴?’。
他說:‘將來你就知道了。’
老身一直以來都解不開這個疑惑,直至遇上教主老爺與瀚海娘娘的神像,老身才知道袁河老爺的用意,他是委托老身把天祿神目交給教主老爺你,幫助你解開天宮謎團。”
丁醒隨即揚了揚手臂,“那就請婆婆施法,使用天祿神目追溯瀚海娘娘的神像來歷。”
風婆婆悉聽尊命,當場拋出天祿神目,讓目中照射靈光,一舉籠罩整座猿像。
不一會兒,一幅幅如似夢境投影,就在猿像表層浮現出來。
丁醒仰望一看,登時沉浸其中。
投影里。
最先顯露東天門的影像。
瀚海猿女從東洲五樂山飛升到天宮,她走東天門進入,沿著大荒天河一路登天,直至爬升到第六重天才停滯不前。
天際之上,懸浮三張云床。
但見左方的云床上,端坐一位濃眉大眼的綠袍修士,他軀體與人族無疑,唯獨耳朵相當特殊。
綠袍修士總共生了六只耳,臉龐一側有蒲耳、尖耳、長耳,另一側有瓣耳、隱耳與羽耳。
他掌托玉蝶,背懸法碑,口中說道:‘吾名六耳,統御荒教!’
中間的云床上,端坐一位身穿金袍的老者,他長眉長髯,氣度祥和,臉上掛著持久不變的笑意。
他雙臂自然垂立,腰間懸掛一柄戰斧,背后懸飄三部書籍,口中說道:“吾名傳庶,統御人教!”
看到這里時,丁醒已經可以篤定,右邊云床上的修士,必定是先師磐一無疑。
讓丁醒意外的是,磐一先師竟是一位女修。
她身穿紅袍,盤膝坐在一柄白玉蒲團上,背后懸飄一張卷軸,口中說道:“吾名磐一,統御古教!”
瀚海猿女跪倒在三位先師座下,言道:“弟子瀚海,拜見三位老師,不知老師召弟子前來,所為何事?”
三位先師互望一眼。
六耳先師第一個發話:“掐指算來,新一輪的混元劫就要降臨,大劫一起,那人霄、邪穹、巫女三位教主后裔,勢必要卷土重來,入侵我故土,搶奪我山位!”
傳庶先師接著說:“以往他們掀起奪山大戰,兵力僅限于霄穹巫三教之內,但是這一次,他們邀請了一支盟友,這支盟友來自山外亙古之地,吾等難以抵擋!殺劫已至!”
磐一先師最后道:“吾等統御山內,也當舍身山內!等奪山大戰爆發以后,吾等會舍身誅滅混元劫,到時需要你鎮守在此,保衛吾山內樂土!”
瀚海猿女俯首拜叩:“弟子遵令!”
言罷,三座云床消失無蹤,三位先師也不知去向。
從這以后,瀚海猿女站立在第六重天內,仿佛石化般一動不動。
直至有一天,滾滾紅云忽然入侵進來,瀚海猿女揚起臂膀,拋出了她的伴生寶‘浩瀚神珍鐵’,神珍鐵潰為漫天彩石,它們途徑之處,紅云齊齊消隱。
但整個第六重天都已經被紅云霸占,想要把紅云徹底驅散,必須要經過漫長歲月的凈化。
瀚海猿女心知重任在肩,就把她一身法力全部注入神珍鐵,她法力每逝去一分,她的肉身就石化一次。
等到法力流失殆盡時,她肉身也化成了一座石像,就此屹立在第七重天的入口處。
她并不算死去,因為她的伴生寶神珍鐵仍舊生機勃勃,只要神珍鐵還在,她就一定可以復生。
但她也不算活著,為了凈化紅云,她透支了太多法力,以致于元神塵封,陷入了恒久的沉寂里。
她如似一個活死人。
一天天。
一年年。
一量接一量的歲月快速流逝。
第六重天只剩下瀚海猿女的石像,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生靈出沒。
直到補天士袁河闖入上御天宮。
他來到石像前,虔誠參拜,口中說道:‘弟子袁河,以荒教教主邪淵遺物為證,前來收復吾故土,重掌吾山位,請娘娘開啟通天之門,讓弟子入內!’
言罷,石像的眉心處,忽然照射濃烈霞光,并顯露一座傳送光門,等袁河遁入門中,石像也恢復了常態。
到此時,投影也隨之落幕。
丁醒意猶未盡,立即對風婆婆喊道:“請婆婆再施一次法,晚輩要重新觀摩瀚海娘娘的天宮經歷。”
丁醒心頭積壓了太多疑惑,山內山外是何意?霄穹巫三教與人荒古三教是何淵源?故土與山位又是什么來歷?
這一切丁醒都渴望獲悉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