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矩界。
丁醒隨同雪摩士與雨過庭進入此界。
入界一刻,丁醒就覺天地環境陡然生變。
他踏足于一片綠意蔥蔥的草地,不遠處是一條涓涓流動的溪水,溪水兩岸長滿了枝繁葉茂的叢林,林外矗立著綿延起伏的山巒。
景致美不勝收,勾勒出一幅山清水秀的鄉野畫卷。
丁醒正欲尋找雪摩士與雨過庭的位置,忽見一個陌生人影出現在溪邊。
這人影有三四十歲的年紀,臉上結滿絡腮胡子,渾身散發一股驍悍氣度,他身材也異常高壯,穿著一襲黑衣,打扮頗為冷峻。
丁醒初見這人影,下意識認為他是人矩界內的生靈,但他距離丁醒只有數丈來遠,卻絲毫沒有發現丁醒的存在。
他現身以后,先蹲在溪邊,用手當勺子,喝了幾口溪水,又洗了一把臉,像極了遠行趕路的旅人。
丁醒注意到他腰間插著的那把黑色短斧,斧相與地書里記載的力醒斧一模一樣,但是丁醒卻感應不到一絲一毫的斧力。
入界之前,丁醒已經被雪摩士告知,這座教主界內藏有力醒斧,這讓丁醒難免會起疑,絡腮胡子與人矩教主有關聯,黑色短斧也與力醒斧一脈相承。
丁醒正欲驅使羅盤,嘗試捕捉絡腮胡子與黑色短斧的氣息。
卻見絡腮胡子已經洗漱完畢,起身繼續趕路。
他步伐極快,身形一晃就是數丈遠,而他行走的方向正好途徑丁醒站立的位置,但他似乎根本就看不見丁醒,悶頭就往丁醒身上撞來。
丁醒此時想要躲避已經來不及,他就站在原地沒有動,他肉身被羅盤保護的嚴絲無縫,即使被絡腮胡子撞到,他相信吃虧的也絕對不是自己。
但讓丁醒料想不到的是,絡腮胡子到了他跟前,竟然直接穿透了過去,把他肉身視為無物,爾后邁開步子,繼續朝著山林深處進發。
自始至終,絡腮胡子都沒有看丁醒一眼。
這讓丁醒倍感奇異,他踩動烽火輪追了上去,抬掌抓向絡腮胡子的肩膀,想要把絡腮胡子鎮壓在原處。
結果他一掌下去,卻是空空無物,他的手掌直接從絡腮胡子的身上透視而過。
到了這個時候,丁醒才總算明白過來,絡腮胡子根本就不是真人,僅僅是一道幻術所演化出來的虛影。
但虛影卻做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除非親自施法擒拿虛影,否則絕對看不穿這里的幻境。
一時之間,丁醒愣神了起來,心想這一座教主界難道是一道幻陣不成?
“快跟上人矩教主的分身,想要找到力醒斧,必須追隨這具分身的指引不可!”
丁醒正思慮時,雪摩士的聲音忽然響徹耳邊。
他朝前一看,見有一男一女兩個人修出現在前方,回眸朝他招了招手,然后就邁開步子,追蹤絡腮胡子而去。
那女修是雨過庭,男修是一個長眉長須的白發老頭。
丁醒一個箭步追上去,問說:“雪前輩化為人形了嗎?”
白發老頭正是化為人狀的雪摩士,他回道:“老夫的原始法體過于龐大,如果降臨此間,整條溪河都要被遮蔽,人矩教主的分身也要被老夫壓的嚴嚴實實,你還怎么見他?”
剛才三修是同時進入這座教主界。
丁醒降臨在了溪水邊,其實雪摩士與雨過庭也在附近。
但雪摩士要施法化為人形,他就落在幾十里外的山坳里耽誤了片刻。
雨過庭則徘徊在丁醒與雪摩士之間的叢林里,等雪摩士化形成功,她才跟著雪摩士趕來與丁醒碰面。
丁醒一直好奇雪摩士與雨過庭為什么遲遲不現身,此刻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如今總算見到兩位前輩,丁醒立刻指向絡腮胡子的背影,出言請教:“那個大胡子就是人矩教主?他的分身怎么是一縷靈影?”
雨過庭也是頭一次進入教主界,她對這里的情況同樣一無所知。
雪摩士就給她與丁醒兩人一起解惑:“昔年開天紀時,山內的二十一位教主,他們齊齊前往山外征戰,戰功最多者就是人矩教主,原本應該由他問鼎人教教主之位,但是很不幸,他遭遇了一場殺劫,最終導致他功敗垂成,隕滅在此!
他其實已經形神皆滅,即使他的伴生寶力醒斧嘗試營救,卻也復活無望,最終只保留了他的一股恨意,這股恨意顯化成了他的模樣,在這一方天地內反復運轉!你們看到的大胡子就是他殘存的一縷意識所化!”
這縷意識源自人矩教主,肯定可以成為人矩教主的分身,但分身僅僅是一道虛幻之影,就如同丁醒以前追溯出來的投影一樣,不可能凝聚為實物。
丁醒好奇詢問:“照雪前輩所說,這里的天地環境也應該是假的吧?”
雪摩士措辭模糊:“你目前看到的環境,確實是由人矩教主生前的部分記憶演化而成的幻境,但這一座人矩界相當特殊,人矩教主的記憶幻境與現實景致緊密相連,可謂假中有真,真中有假。
具體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等你跟著人矩教主的分身走上一遍,差不多就有自己的判斷了。”
丁醒對這個回答并不滿意。
但他也沒有刨根問底。
等他把整座人矩界的幻境全部觀摩一遍,如果到時候仍舊看不清虛實,到時再找雪摩士請教也不遲。
說著話。
丁醒已經跟隨人矩教主來到溪水盡頭。
前方是一座占地百十里的湖泊,湖泊對岸有一條通天巨瀑,瀑布之水從萬丈高空垂懸而下。
這是極其壯觀的一幕。
巨瀑如似天河,從天降落。
丁醒施法遠眺瀑布真容,赫然發現,瀑布竟然是從一座擎天山峰上流淌出來。
這座山峰高聳入云,已經與天穹盡頭接壤在一起,山上遍布瓊樓玉宇,但是定居這里的生靈卻是奇形怪狀。
那人矩教主抵達山腳后,忽然沖向瀑布,抬起雙臂摁在了瀑內的巖壁上,嘴里爆吼著,雙臂上凝結了雷霆萬鈞的神力,只見他兇猛一推,整座山峰就已搖搖晃晃,有了傾斜癱倒的征兆。
山上生靈察覺到山倒危情,紛紛俯沖而下,想要驅逐人矩教主,但他腰間的力醒斧早就飛至半空,正在蓄勢待發。
但凡降落一頭山中生靈,力醒斧就會劈斬一次,沒有誰能夠抵擋力醒斧的一合之擊。
等人矩教主把山峰推倒,山腳下的瀑布里已經是尸骸累累,但人矩教主卻沒有絲毫留情的余地。
他伸手抓住斧柄,開始親自屠戮山中生靈,直至殺光了這里的所有活物,他才沖天躥起。
他穿過云層,飛上天穹之巔。
此時環顧四望,只見茫茫云海之中,凸起了一座接一座的山巔之形,如同星羅棋布,在四方閃閃生輝。
他頓如羚羊跳躍般,一步橫跨了不知多少萬里遠,直接跳到了臨近的一座山巔上。
他半個字也沒有吭,直接舉起那條握著力醒斧柄的手臂,對準山頭狠狠劈了下去。
這一斬之下,整座山巒頃刻間就被一分為二,轟然坍塌,墜下云端,化成了腐土般的廢墟。
人矩教主正欲沖到云下,前去清剿漏網之魚。
卻聽耳邊響起一陣女音:“恩公!恩公是哪里來的義士,竟然把這群窮兇極惡的修士給一并打殺?”
人矩教主張口一吹,把漫天塵埃全部蕩盡。
只見山腳的廢墟處,坐落著成千上萬的刑臺,每一座邢臺都豎有一根木樁,樁上各自捆著一位淚眼汪汪的少女。
雖然這些少女身為囚徒,卻仍舊光彩照人,姿色如仙出塵,嬌美無匹,兼有她們楚楚可憐的悲戚叫聲,更增添了叫人呵護她們的沖動。
人矩教主環望一眼,問道:“你們能在我斧擊之下保住性命,想必是有什么獨特天賦,且說一說,你們來自何處,為何會被關押于此?”
這數萬少女里,有一位帶有王冠的首領,她回答道:“啟稟恩公,奴婢們生來就有再生天賦,即使被恩公打殺一次,還能再度重活。
奴婢們原本祖居在血靈山里,與世無爭,從未去山外招惹過是非,但奴婢們不惹山外修士,偏偏被山外修士給盯上,因為奴婢們懂得千般萬化,又能歌善舞,最擅長伺候主人,就被這里的修士給攻破家園,毀掉祖居,把奴婢們統統貶為奴仆,并鎮壓在這里。”
人矩教主怒聲說:“會侍奉主人的奴仆有千千萬萬,隨便鎮壓一支生靈,就能驅使無數奴仆,你們憑什么被特殊對待?快快老實交待,否則別怪我辣手無情。”
那首領忙道:“奴婢們生來還有一項天賦,能夠看穿那些隱匿的道山,以及隱藏起來的山中生靈!如果恩公想要毀山滅殺,奴婢們可以幫上你大忙,讓那些隱匿修士無處遁形!”
人矩教主確實缺少一位這樣的幫手:“你們全都懂得偵破隱形嗎?”
“奴婢全都懂!”
那首領率領數萬少女,齊齊起身,朝人矩教主招手:“自從奴婢們被擄到這里來,就被分配給這里的洞府,每一座洞府配了一個奴婢,專門替他們偵查山外的隱形禍患!還請恩公收留,奴婢們保證誓死效力!”
人矩教主卻是冷冷發笑:“我對其它人的奴婢沒有興趣!”
說完抬起力醒斧,對準數萬少女劈斬過去。
斧刃所至,俱是尸首分離的一幕。
這些少女在隕亡一刻,肉身立刻恢復原始形態,不再是人形,而是一株株的草精、花妖、木怪。
很快又枯萎,化為塵埃消散在空中。
等她們徹底隕滅后,現場只剩下一位瑟瑟發抖的少女,她匍匐在地,朝著人矩教主哭哭啼啼:“奴婢才化形不久,還沒有分配給任何主人做奴婢,還請主人留我一命!”
“你可有名字?”
“倒是被族人起了一個,名叫紅纓,如果主人不喜歡,那就請主人另行賜予!”
人矩教主一掌拍過去,在這少女體內種下禁制,然后命令道:“在前探路,隨我前去征戰!”
“奴婢遵令!”
就這樣,這一主一仆,開始在云海中穿梭,每途徑一處,但凡有山巒出沒的地界,無論是真山還是隱山,俱都逃不過他們的誅滅。
等他們經過漫長歲月的苦熬,終于誅滅了近三千座山巒后。
紅纓忍不住詢問道:“主人準備征戰到何時?”
人矩教主道:“昔年我離開祖山時,共有九位同門齊齊趕赴山外,我們曾經立誓,誰誅滅的山外生靈最多,誰可以執掌祖山!
我們九個同氣連枝,也心有靈犀,目前有八個都已經返回了祖山,只有我仍舊漂流在外,等我再覆滅最后一山,湊齊了三千之數,那我執掌祖山的地位就再也不會被動搖!”
紅纓聽罷,叩首作揖:“恭喜主人即將執掌祖山,既然主人還缺最后一山,那咱們就馬上啟程吧,早些誅滅了山外生靈,也好早些返回故里!”
人矩教主原本的打算是,等他攻打道山的行動取得圓滿,那就殺掉紅纓,爾后截然一身的返回祖地。
但是經過這么長時間的聯手行動,人矩教主對紅纓已經起了惻隱之情。
更何況,在他們攻打最后一山的戰斗里,紅纓不惜性命保護人矩教主,這讓人矩教主再沒有誅殺紅纓的念頭。
等攻打三千道山的戰役圓滿落幕。
人矩教主攜帶紅纓返程。
“主人,你的故鄉肯定也是一座道山,它叫什么山?”
“它叫道醒山!”
終于。
經過漫長歲月、千山萬水的跋涉,紅纓來到了道醒山上。
她在山中見到了人矩教主的八位同門。
剛剛照面,八位同門里就躥出一位長髯老者,嚴詞警告人矩教主:“這是一株血凝樹,到了我山中,它就能立地扎根!人矩,你實在是糊涂,不該帶它來!”
此言尚未落罷。
紅纓已經復原了本體,化作一株紅纓樹扎入了道醒山上,落地就生根。
人矩教主深知自己犯了大錯,提起力醒斧朝著纓花樹砍去,但他每砍掉一截,樹體就立刻生長出新枝。
他并不明白,血纓樹的天賦就是反客為主,他曾經在紅纓體內種下了奴印,從那時起,他已經與紅纓同根同源,只要他還活著,紅纓就能在道醒山上永生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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