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盡天明。
對于柳元正而言,這是漫長的一夜,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或好或壞。
但是對于整個五雷仙宗而言,昨夜的事情尚未等到余音。
天剛微萌亮起的時候,掌教真人便腳踏流光歸來,真人風塵仆仆,臉色愈發陰沉,似乎預示著此行,掌教真人毫無收獲。
無人敢在此時開口追問,眾人只是目送掌教真人落入岳霆峰中。
再過了會兒,等玉都院中行人多起來的時候,眾弟子也互相探問著昨日的變故。
正如興禾道人所言,這里面的事情斷然隱瞞不住,一時間,或咒罵妖修,或苛責西方佛門,更有人不知從哪里聽來的風言風語,也開始說著些對玄門禪宗捕風捉影的猜測。
柳元正與朱子同更是昨夜妖修殺人案的當事人,那妖修欲殺六人,唯柳元正與朱子同得以存身而活,從北斗閣到齋堂,兩人身邊幾乎圍滿了玉都院弟子。
有開口追問的,有只是帶著好奇神色在一旁探聽的。
柳元正自知,有同門弟子隕落,此刻難免諸位弟子不安,唯恐此事翻覆,以致自身殺劫臨身。
有性命之憂,心生恐懼,又瞧見了歷劫不死之人,這是眾人下意識的接近,哪怕先前不曾接近,哪怕對昨夜的事情沒那么感興趣,此刻也會語調急促的與柳元正兩人分說些什么。
哪怕柳元正和朱子同這里說的也盡是些無關痛癢的話,但眾人聽了,多少心中的忐忑也能平復許多。
世人總是這般,因著大約與己無關的事情七情上面,但又往往會因為些輕描淡寫的話,就瞬間寬慰心神。
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他們只求心安。
仿佛多問幾句,昨夜自己似乎便也出了好大的力氣,不管是同門身死,還是妖修逃脫,便自己再無絲毫干系。
一時間,不論柳元正二人走到哪里去,身旁都跟著許多人,端是聲勢浩大。
不愿在這個當口上引人注目,且一院長老與執事具都受罰,今日本就該是動身的時候,背井離鄉,難免有人心生怨氣,再瞧見了玉都院眾弟子的表現,反而觸怒自己,引火燒身,反而不美。
念及此番,柳元正便借口自身不適,折身回北斗閣修養去了。
反倒是朱子同那里,一開始本還有些性質雀躍,不輕不重的說著昨夜的事情,等瞧見了柳元正的離去,朱子同也像是恍然明悟了些甚么,之后閉口不提昨夜之事,只是淺淡的寬慰著眾人,不一會兒,也徑直離去了。
……
隨著紫泓長老一眾人東行兩界山,金章峰紫康長老等人代掌玉都院,有了長老與執事的引導,眾玉都院弟子的心境也不再如此浮躁。
等又過了數日之后,整個玉都院中已然無人再提及此事,朱子同與柳元正這里,也深居淺出,少有在眾弟子面前現身。
伴隨著五雷仙宗諸多長老一齊祭煉法壇,便是白日里,也能見岳霆峰上寶光陣陣。
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隨之轉移,繼而大談特談瑤臺丹宴諸事。
從明面上來看,那妖修殺人一案,似乎便這么虎頭蛇尾的終了。
唯有柳元正這里,反而想得明白些,正如雷霆在遠天照耀,要聽到轟隆雷聲,還要再等上片刻。
此案余音未響。
甚至于,柳元正更有一種預感,這不過是那滿天雷霆之中的一道,只是轟隆雷聲中的一段音節。
……
北斗閣,臥房中。
雪又下了幾場,天氣愈發寒冷了。
到了柳元正這番修為境界,已經可以耐受這般嚴寒。
可或許是心性如此,柳元正向來討厭這般天氣,只是躲在臥房中,燒起暖爐,煮著熱茶,如此潛修,觀雪景,別有妙趣。
又抿了一口玉碗中的熱茶,柳元正也如那日堂兄一般,陶醉的搖了搖頭,方才端坐在竹椅上,偏轉過頭來。
南墻處,玉壇被重新擺放好,此刻那火鴉神壺之中,焰光不住地跳動,有丹老玄君的模糊身影顯化,不斷的打出法印,焰火之中,兩枚杏眼大小的赤色丹藥不斷的旋轉著。
仔細觀瞧時,這兩枚丹藥還不算渾圓,表面上坑坑洼洼,甚至仍舊摻雜著一些靈藥原本的顏色,尚未熔煉為一。
這正是那日祭煉木靈元珠的時候,柳元正心意化刀斬向丹田之后,吞下的補救丹藥。
伴隨著木靈元珠沉入丹田溫養,期間柳元正又依著玄霄秘策中記載的左道丹方,煉制了些丹藥吞服,如今那氣海丹田中的傷勢已經完好。
只是連柳元正也未曾料想到,自己會這么急切的開始煉制第二、第三枚補救丹藥。
終歸是他小覷了此間道功五行相生之后,自身修為的攀升。
此刻去看柳元正時,身上法力氣息都變得灼熱了些,那一夜之后,柳元正便開始著手修煉丙火太陽功,甲木生丙火,有著丹田中的木靈元珠在,柳元正修煉這部道功,進境之迅猛,比先前料想的還要快上許多。
還不到半月時間,柳元正這里,就已經將丙火太陽功修煉到了煉氣期四層的境界。
甚至因為木靈元珠之中,那龍首人身的靈神始終盤膝運轉甲木太陽功,些許散逸出元珠的甲木雷道法力,亦是助長著體內的丙火雷道法力。
此刻柳元正只是端坐在竹椅上,仍舊有絲絲縷縷的修為攀升,惹得柳元正在新一份的丹藥煉好、符篆備好之前,都不敢用太多時間去修煉了。
此時觀瞧著火鴉神壺之中丹藥煉制的進境,柳元正也很是滿意。
“如今是第八日了,約莫再有兩三日,這丹藥便要成了,這便是左道一些秘法的好處了,若是要人去煉這龍虎還精丹,仍需開爐七七四十九日,方可煉成。
但敕封玄君之后,要知古時世外神庭,丹天玄君本就以煉丹之道著稱,我敕封之后,時常與他誦念丹道之學,數年來亦時常讓他煉制丹藥,這便暗合了神道之運。
這是左道宗師曾經記載下來的經驗,敕封神靈之后,如何妙用也是一門學問,如我這壺中丹老,便是大有進境,初時還是模糊不堪的虛影,如今都能看清手上動作了。
而且以神壺丹老煉丹,尋常丹道法門在他手中便有神異,更何況隱隱暗合了壺中日月之說,靈丹飽滿不說,煉丹時日也大有縮短,省卻了許多事情。”
這般看了會兒神壺中的變化,等看到玉壇前的香隱約也燒盡了,柳元正便起身走了過去,又捏起三炷香燃起,插進銅爐中。
壇前香煙裊裊,壺中丹氣氤氳。
柳元正臉上也是不由得浮現出笑意來。
……
與此同時,西方,荒山野嶺之中。
天邊一道流光劃過。
九尾妖狐落到山頭,身后六條尾巴上,仍是焦黑,時而有著雷霆閃爍。
那妖狐趴在地上,大口的咳血。
少頃,方才張開口,竟口吐人聲。
“老祖,孩兒幸不辱命!”
……
卜算子云:
赤玉成神壺,靈禁養圣明。自是左道丹天法,煉就玄君影。
風起玉都院,妖狐逃性命。可恨此間生死事,無端動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