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冥界,極深處。
這是昔日柳元正與林綺萱曾經探尋到的極限之地。
不遠處,古妖神道韻林立,匯成一道星河,緊鎖住歲月時光,將更深處的久遠古戰場鎮封在時光一瞬。
依照林綺萱的說法,亙古以來,此地不可輕動道法,唯恐攪動大道之弦,動蕩星河,導致古戰場的氣機外泄。
那是數之不盡古老存在的殞身之地,真正死亡的盡頭,陰冥的邊陲。
然而此刻,一群披頭散發的元教老鬼,漫步虛空,視身周陰煞之炁于無物,或托羅盤,或擎量天尺,或提鎮龍鎖,目光不住在虛空之中游走,似是在找尋著甚么。
這里到底是昔年元教的后花園。
入得陰冥界之后,元教眾老鬼似是都得了不小的好處,又或者是那一日斬滅歡喜古佛的潛藏收獲。
原本當真是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叟老嫗,那日南疆現身時,還是身形佝僂,枯發稀疏的遲暮景象,可今日再看時,不少人干癟的肉身已經漸漸恢復了氣血的充盈,初看去時,幾若昔日的張懷道人一般。
縱然仍有滄桑老者,卻也沾了幾分“鶴發童顏”的邊,一頭黃發如瀑,面容隱見紅潤。
更有甚者,汲取了古佛肉身的氣血菁華,竟露出幾分晶瑩玉潤,一身宮裝,再也瞧不見歲月的痕跡。
只是不論外相產生了怎樣的變化,這群人身上那凜然的邪氣卻始終不變,一舉一動之間,那平靜的外表下,似是潛藏著某種幾乎無法扼制的癲狂。
正此時,忽地有一瞬,人群之中,那身著宮裝的年輕婦人原本搖晃著蜜桃臀,蓮步擺動,忽然間卻步伐一頓。
她猛地低下頭去,雙手撫在小腹處,婦人像是已凝結珠胎五月之久,隆起的小腹潛藏著生命的躍動。
此刻,她微微低下頭,偏著耳朵,似是在聽某種無聲息的言語。
緊接著,她抬起頭來,遙遙望向大淵通道的方向,最后目光微微偏轉,似是隔著厚重的黑暗大幕,注視向那高懸天穹的輪回光河。
眼見得此,一行人都隨之而駐足,有鶴發老叟面顯詫異。
“小龍師,這是怎么了?”
話音落下,不等那宮裝婦人回話,原地里,鶴發老叟猛地一抬腳,而后狠狠地跺在原地。
閃瞬間,一枚枚地紋顯化,首尾勾連而交織成網,伴隨著明光流淌,像是一圈圈漣漪滌蕩著磷光遠去。
鶴發老叟緩緩地閉上了雙眸,像是在凝神感應著甚么。
下一瞬,同樣的地紋明光從渺遠之地閃爍起明光來,最后一點點匯聚到鶴發老叟的腳下。
眼見得老叟有了動作,一時間,眾人原本捏起的法印和祭出的骨符全部收了起來。
老叟乃是此道之大家,搜天巡地,號稱無物可以遁形,便是連玄門古之先賢留在陰冥界的堪輿相地之地紋都可化為己用,此刻眾人再有甚么動作,反而是在干擾老叟的探尋。
片刻之后,老叟睜開了雙眼。
張懷道人輕聲開口問道。
“小龍師,劉老鬼,怎么了?”
聞言,那鶴發童顏的劉老鬼輕聲開口道。
“倒也沒甚么,察覺到有人生死斗法罷了,五臟玄冥的氣息,約莫是兩人一同出手,古祭法同源而出,只是深耕的程度有所不同,多半是……林公傳人和萱丫頭?怪哉,他們倆怎的入了陰冥界?波動輪回光河,這是有人喋血了?”
聞言,人群之中,有人面色陡然一變。
“可莫是這倆孩子出了甚么差池!咱們要不要回去看一眼。”
“不用,這會兒再回頭,趕過去也晚了,怕是瞧不見甚么,而且只感應到了古祭法,沒感應到玄門法,縱然是生死搏殺,說明這倆孩子也還沒到絕地,那倒霉的就是別人,死掉個把人,關咱們甚么事!”
“也不能這么說,如今風云際會,牽一發而動全身,這倆孩子入陰冥與人生死搏殺,只是表象,背后的本真則是道公要有所動作了……”
“稱他一聲道公,可他也不是元教的宗師,而是玄門的祖師真人,理會他做甚么!翻了天也是他自個兒的事!”
“趕緊的吧,忙正事兒重要,管那些閑篇兒干嘛?確定么,當年神庭碎片墜入了此地?這樣的地方,昔年老夫也不是沒找到過,此地氣機未免太過晦澀了罷?”
“氣機隱晦是好事兒,證明不是甚么細小的碎片,甚至包含完整的某一神天之內核,故而道法趨近于圓融,氣機內斂,再說回來,這樣的地界……古戰場就在眼前,悠悠歲月逝去,許是另有一番演變……”
“走罷,再仔細找找,元教要想有所作為,還得將昔年的底蘊一點點兒的都找補回來吶!”
不提眾元教老鬼踏空遠去。
另一邊。
先天八卦之道開辟的古妖神洞天內。
柳元正與林綺萱早已經收拾清了首尾,遠遁此處。
這是他準備好的煉法之地,也是林綺萱準備閉關的地方。
但是此刻,柳元正與林綺萱卻緊緊地圍在一尊玉棺旁,棺槨中,是柳元正收斂好的青袍道人遺蛻。
青袍道人安詳的躺在玉棺中,額頭上的血跡早已經被擦拭而去,道人閉目橫躺,像是睡著了一樣,他的身軀之中蘊藏著磅礴而無法想象的氣血,此刻仍舊游走在道軀內周天中,具備著綿柔且悠長的呼吸。
此刻,柳元正和林綺萱皆施展瞳術,望向道人遺蛻。
這是無法想象的收獲,對于兩人而言,橫躺在玉棺中的,是一部活著的無上仙經!
那磅礴氣血游走而過的痕跡,便是仙經之中的動功之所在,那古仙遺蛻飽滿圓融、氣機內斂的上下丹田,則是性命之所在,仙經靜功之顯化。
一條古老的長生路被完整的展現在兩人的面前。
尤其是對柳元正觸動極大。
凝聚水火而成陰陽兩儀的玄門法,這其中可與自身印證的地方,實在太多太多。
良久之后,柳元正疲憊的眨著眼睛,緩緩地直起身來,長聲喟嘆。
“能殺此人,何其僥幸吶!幸虧古仙轉劫之后,一直忙著做別的事情,未教他在修行境界上有所寸進,哪怕再強上分毫,你我之行,怕就是另一番結果。”
說到此處,柳元正不禁偏過頭去,望向那被鎮壓在林綺萱掌下的木藤花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