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時,南疆十萬里群山之中,盟誓的聲音仍舊震徹如雷。
中土邊沿處。
一眾老仙們與玄門巨擘們仍舊遠遠地眺望著。
只不過,伴隨著這樣的觀瞧,一眾老仙的交談,也漸漸地偏離了話題。
人群之中,有一清瘦老仙捋著胡須,
緩緩地開口道。
“不論元易小友所行此事是善是惡,咱們說得不算,只怕還要幾十年乃至數百年的光陰來觀瞧,但大爭之世里,吾玄門總是多些這般有擔當的天驕,才是善事,
故而不論今日立不立誓,這道盟又是盟的甚么,
于情于理,吾等都該見禮助陣,以正元易小友的聲威!”
說著話的人,乃是玄青仙宗的一代老仙,非是法郁仙君這一脈傳人,而是掌教一脈真傳。
這話里隱約透著對柳元正的回護,更高屋建瓴的論起大勢來,一番話寥寥數句,可不論玄元周宗道盟日后發展成甚么樣子,雖難將柳元正徹底的給摘出來,卻也留出了足夠的余地。
一番話說得意味深長,一旁,齊云仙派的老仙,也緊跟著點了點頭,他是與玄青仙宗老仙同代之人,更曾任過齊云仙派一代掌教。
“師兄此言在理,
照我說,諸仙履塵,斬道轉劫也好,秘法轉世也罷,端看起來浩浩聲勢,可這其中,多少人在意的是吾玄門萬古大局?多少人又顧及的只有自己的長生與逍遙?養龍局籌謀這些年,便只為養出這樣的龍來么?
說句大家伙不愛聽的話,人間事,人間決,本也是顛撲不破的道理,這大爭之世里決堤的氣運,到底多少在頑固老朽的身上,又有多少在此代天驕妖孽們的身上,今日見元易小友行大事,便已經能窺見本真,直指關隘所在了。”
聽得此言,原本還要反駁玄青仙宗老仙的人,便也不得不將已經擠在喉嚨里的話,生生地咽了下去。
于是,一眾人便只得在這般刻意的回避里默認了柳元正日后的余地,
遂將話題徹底的轉向了爭局的大勢。
“紫霄諸圣又豈能不明白這樣的道理,
否則履塵者,
又何止這般之數,乃至于臨行前奉仙君法旨,看護養龍局者,也唯咱們寥寥數人,內里的意思,不就是人間事,人間決么?”
“可惜,如今絕天地通,不是這般意思,也只得是這般意思了。”
“哈!錯非諸圣未預見此局?汝宗之仙家中了須彌山暗算,成全了故佛門末代掌教,立起了須彌山,好大的功勞在呢!這還是仙境罷了,若是仙君圣人沾了邪祟,沾了詭譎,你有沒有想過會是甚么樣的局面?劍祖能鎮坐塵世萬古,真個以為他老人家是不管不顧劍斬天門的瘋子?”
“你——!安敢辱我太華!”
“哈!便偷著笑罷!錯非這爭局開啟,依著無量量劫繼續走下去,便是有元易小友襄助,真到了清算因果的那天,汝宗還能逃得了?便是辱你又怎么了?老夫罵太華宗也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了,昔年還沒證道的時候,老夫就指著你師祖的鼻子說過更甚的話,你這孫兒輩的,又能奈我何?”
“你……你……不可理喻!”
“耶耶甚么樣的人物?還用得著你來理喻?要辱人也這般嬌弱?早年老夫便說了,你們太華宗山門那風水不咋好,端是教人修行修成狗腦子了,我……”
“罷了,罷了!師兄,師兄!少說幾句罷!留點兒體面……留點兒體面……”
“笑話!吾天冥宗塵世法統香火斷了多少年了?留體面給誰用?還不如教老夫痛快痛快……”
經了天冥宗古仙這樣起頭,一眾老成頑童般的人聚在此處,閑著也是閑著,經年舊冤也好,昔日宗門不和也罷,皆都掛在了嘴邊上,一時間,端是要比南疆的法會還要熱鬧上幾分。
與此同時,南疆,高臺上。
一句句念過。
這一紙玉頁金書,幾乎也要被柳元正寫滿了文字。
眼看得這最后一句書罷,便是一百零八宗繁繁之數,以柳元正雄渾的思感與念頭,幾乎也已經將所有能思慮及的細節都事無巨細的約成定盟。
眼見得此,柳元正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最后落筆,于盟書最后留款——
定契者,雷宗元易。
話音落下時,柳元正手中青玉狼毫符筆忽地明光大方,旋即化作一枚巴掌大小的紫金玉印,于玄是引玄神君,于元是宗師易公,這一刻,雷霆法力與玄門香火交織而來,靈光化作朱砂血墨,沁在玉印上,復又被道人蓋在了留款下面。
做罷此番,柳元正緩緩退后一步。
旋即,便見那玉頁金書被無形的力量托舉著,騰空而起,間合虛實的玉頁金書更是兜轉著靈光,迎風暴漲。
正此時,又見高臺下,始終捏著法印的雷師,忽地將法印番天打出,下一瞬,那鎮教道器五色玉壇,旋即明光暴漲,兜轉間化作一枚五色玉印,引雷漿成彩墨,蓋在了玉頁金書上面。
于是,原本朦朧的氣機牽系,在這一刻明晰可辨起來。
盟誓于此宗以定,若非打破鎮教道器,又或是毀了盟書原本,否則運道之力徜徉寰宇,此宗后世徒子徒孫,當守此誓,如守宗規律令!
緊接著,是白龍妖神化作龍相玉印落下。
然后,是太白星焰燈、鎮魂釘,是云師的漫天經幢……
再之后,是七十二故禪玄宗引動鎮教道器,化玉印而落。
靈光一息愈盛過一息。
到了最后,那沖霄而起的靈焰,似是與橫布南疆天地的大幕重疊在了一處。
大幕便是玉頁金書,玉頁金書便是大幕。
無端的,有輕柔的風,自萬象的羅網之中徐徐的吹拂著,無形的力量,卷動著玉頁金書,朝著那洞開的天門吹拂而去。
那一紙玉頁金書,便也在諸修的注視下,愈發虛化,最后化作雄渾的靈光洪流,涌入天門之中,再也不見了真形。
與此同時,中土諸仙也不再爭吵。
他們沉默的看著南疆法會上的諸相。
“當年古玄門鼎立仙鄉,大抵是更為瑰麗的景象罷?”
“嗯,更瑰麗些,但也更血腥一些……”
而不知何時,柳元正已經緩步走下了高臺,引著兩女,站定在了雷師的身旁。
雷師偏頭看著身旁的道人。
“這便是你為元教編織的前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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