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儒兄,不要再喝了,再喝就要醉啦。”胡海靖勸道。
吳林作東,點了一桌子的菜,可是他連筷子都不拿,自斟自酌,喝了一杯又一杯,好在喝的西域的葡萄酒,要不然早就醉了。
“啪”的一聲輕響,吳林把手中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一臉憋悶地說:“當著那么多人面前說要姓陸的田舍奴好看,卡著他的過所,直至他他求我為止,這話撂還沒幾天呢,他真把過所辦下來了,這臉面往哪放啊。”
樹要皮,人要臉,吳林當眾放下狠話,上下也打點了,可陸庭還是順利拿到過所,這讓他心情很不好。
胡海靖聽出吳林話時有一絲埋怨,攤攤手說:“這事錢典史已經答應,沒料到杜太守突然心血來潮巡視各房,無意中看到壓在安案頭的申請,看到申請日期過了這么多天還沒辦好,當場質問錢典史,問他為何尸位素餐,這是怠職,錢典史嚇得差點冷汗都出了,好不容易應付過去,杜太守令他馬上辦完,還要送上門賠禮道歉,免得冷了蘇州父老鄉親的心,唉,那個田舍奴算是走了狗屎運。”
一個錄事能影響錢典史,可是杜太守直接決定他的命運,就是胡錄事在杜太守面前,也是小角色一個,能在蘇州這種上州坐上太守之職的人,背景深著呢,聽說杜太守在長安有人。
吳林聞言,說了一句便宜姓陸的田舍奴,也不敢放狠話。
堂堂上州太守,權柄滔天,吳林想報復的念頭都不敢起。
胡海靖也有些不好意思,最近吳林天天陪自己吃喝玩樂,錢像流水一樣花,可一件小事也辦不好,現在也知怎么勸吳林,有些無聊把目光放在窗外的街道上,當他的目光落在一個騎著白馬的翩翩少年郎時,呆了一下,好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樣,擦了擦眼,看清楚一點,有些吃驚地說:“奇怪,姓陸的田舍奴最近走什么運,還弄了一匹這么駿的大白馬。”
陸庭?
原來有二分醉意吳林聞言一個激靈的,連忙走到窗前一看,只見陸庭騎在一匹神駿的白馬上,悠然自得地放韁慢行,翩翩少年郎配上高頭大馬,引得不少小娘子對他指指點點,還有一些大膽的青樓女子,直接給陸庭扔香巾。
“田舍奴就是田舍奴,一匹劣馬也在扮人模狗樣。”吳林有些酸溜溜地說。
吳林身材矮小,其貌不揚,就是騎同樣的馬,也沒陸庭這樣搶眼。
陸庭騎在馬背上,不時跟周圍的人打招呼,隱隱有種吐氣揚眉的感覺。
古代有一匹上好的駿馬,相當于后世有一輛名牌超跑,受人矚目是很正常的事,很多少年郎都以擁有一匹良駒為榮,宋時赫赫有名的蘇東坡,被貶官流放時,一名公子看中他的貼身婢女晚娘,提出愿用白馬換取蘇東坡的美婢,蘇東坡欣然同意,晚娘不甘自己像牲口一樣買賣,當場自盡身亡,以至蘇東坡沒有換到心儀的白馬,不過也看出古人對一匹好馬的熱愛。
陸庭發覺,騎上這匹馬后,平時一些對自己不怎么樣的人,態度有了明顯的變化。
無意中看到醉杏樓吳林和胡海靖,陸庭眼前一亮,熱情地打招呼道:“吳林兄,胡公子,你們也在啊,真是巧了。”
說罷,也不理兩人的反應,陸庭翻身下馬,把韁繩交給一旁的福至,轉身進了醉杏樓。
“陸庭這個田舍奴,肯定是來取笑我,可恨。”吳林一拳擊在窗框上,有些不滿地說。
胡海靖輕輕拍了下吳林的肩膀勸慰道:“子儒兄,不要在意,姓陸的田舍奴也就是一時走運,又不是時刻都走運,辦了過所又如何,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要他的戶籍還在蘇州,治他只是早晚的事。”
吳林一聽也是,無論是財還是人脈,自己都比陸庭強,早晚都要治得到他服、治到他怕。
二人正在說話間,陸庭上了樓,一看到吳林,馬上笑著走過來,雙手緊緊握住吳林的手,面帶感激地說:“吳林兄,以前年少不更事,對你多有得罪,沒想到你以德報怨,什么都不說了,以后我們要多些走動。”
等等,這話什么意思?
吳林有些傻眼,陸庭不是來嘲笑自己的嗎,畢竟自己當眾放過狠話,沒自己點頭陸庭別想到過所,現在陸庭拿到過所,卻跑過來謝自己?不是高興得傻了吧。
胡海靖也有些疑惑,故作鎮定地說:“聽陸公子的意思,過所到手了?”
“到手了”陸庭被吳林掙開雙手也不惱,面帶笑容地說:“肯定是吳林兄前面教訓我狂妄,后來又顧及我們十多年相識之情,高抬貴手放了一馬,今天是特意來感謝的。”
吳林和胡海靖面面相覷,交換了一個吃驚地神色,陸庭這個田舍奴,不知他的過所是太守無意巡守時發現,下令督辦的?也對,陸庭就是一個白身,衙署的事哪里知道,再說戶房的小吏一個個眼高過頂,肯定不會跟陸庭說被訓斥的事,于是,陸庭以為自己放他一馬?
放他?要是在街上看到陸庭摔倒,吳林恨不得上前多補幾腳呢。
想歸想,吳林故作大方地說:“都說了十多年的交情,偶爾賭一下氣,總不能真是下狠手,陸庭兄弟,幾天不見,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有嗎?沒什么改變啊。”
人生如戲,全憑演技,這個吳林還真會打蛇隨棍上,稍稍露一點口風,馬上就把“功勞”認了,特別說到十多年的交情時,那種誠懇的樣子,不知內情還真能讓他蒙混過關,那個胡海靖也不是好東西,前面有點高傲,跟吳林吃喝玩樂幾天后,都穿一條褲子了。
不就演嗎,誰不會,陸庭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胡海靖打著哈哈地說:“幾天不見,陸公子明顯意氣風發了許多,都騎上高頭大馬了。”
“對啊,說說,這馬是哪里來的?不是真攀上...不對,真跟王家交好了不成?”吳林連忙追問道。
陸庭連連擺手說:“有這樣的好事,蘇州太守也會上趕著送禮吧,哪至于一張小小的過所也這般折騰,也不知哪個亂嚼舌頭壞我名聲,不過也好,不少人對我笑臉相對,還請我吃喝,想想也不是什么壞事,也就懶得去澄清。”
原來真是假的,吳林暗暗松一口氣,心里很快又憤憤不平起來,這田舍奴倒是舍得裝,難怪沒有辟謠,原來是想狐假虎威,聞言又追問道:“可是那馬.....”
“嘿嘿,天無絕人之路”陸庭一臉興奮地說:“無意在老宅發現一個藏寶洞,里面有阿耶偷偷存放的幾十兩黃金,有了這筆錢,手頭這才寬綽不少,反正想出去游歷一下,干脆買匹馬,還真不說,騎上這馬,感覺就是不一樣。”
胡海靖拍了拍陸庭的肩頭,笑呵呵地說:“好事啊,陸庭兄,這事一定要好好慶賀。”
“對,好事一定要慶賀,陸庭兄不會小家子氣吧?”吳林會意,馬上附和道。
盛世古董亂世黃金,古代沒有銀行,老百姓的錢財多是藏在家中,后代在翻新、修聳房子發現金銀珠寶不鮮見,陸家曾是蘇州富戶,在老宅藏金不奇怪,只是看不慣陸庭這么高調,找機會放他一點血也好。
“哪能呢,不過二位都已經喝上了,只能擇日了。”陸庭有些遺憾地說。
“擇日不如撞日”吳林馬上說:“這菜涼了,酒也不好,撤了換一席新的,正好胡公子也在,我們三人一起把酒當歌,簡直就是人生一大樂事。”
難得陸庭肯請客,誰知他什么時候變卦,再說陸庭辦理了過所,說不定什么時候就離開蘇州,等他在外面游歷回來,估計那時比要飯的強不了多少,還請個屁,逮往了肥羊就要下狠刀,吳林哪肯輕易放過,馬上勸道。
“哪天跟陸庭兄有些誤會,莫不是陸庭兄還心存芥蒂?要是這要,某先行告辭。”胡海靖說完,裝作不高興準備要走。
錄事參軍職位特殊,擔任這個官位的大多要以身作則,說到底就是一個只能領俸祿、兩袖清風的清官,就是有一點孝敬也是杯水車薪,胡海靖看似威風,實則口袋里沒幾個錢,這是他熱衷跟吳林攪和在一起的原因,吃喝玩樂都可以蹭,有便宜可以占,還能給吳林面子,何樂而不為,都不用吳林打眼色,馬上唱起雙簧。
陸庭聞言,嘴角微微向上翹,笑容更盛,連忙拉住胡海靖:“胡公子,請留步,哪能呢,像你這種的貴客,還怕請不到呢,難得聚在一起,一定要喝個不醉無歸。”
說罷,大聲叫道:“伙計,把這些都撤下去,先來四涼四熱,揀好的上,還有酒,上十年份的,就是三貫一壇的那種,動作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