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庭在程處亮的帶領下參觀過程府的廚房,廚房很大,器具也多,除了有普通百姓的缸、罐外,還有鼎、鑊、鬲、甑、釜等精美的炊具,有些還是青銅打造,用料上乘、做工考究,看起來美輪美奐,精美得可以收藏,然而,這些炊具陸庭一個也看不上。
看上也沒用,沒用過,用起來也不趁手,對一個喜歡鍋氣的人來說,一個炒菜的大鐵鍋很重要,這是唐初,鐵鍋還沒出現。
大戶人家都眷養有工匠,程府不僅木匠、泥瓦匠,還有屬于自己的鐵匠,庫房里還不少珍貴的鐵片,正好派上用上,陸庭也不客氣,用筆把鍋的大致開狀畫出來,標上尺寸和要求,程府那兩名鐵鍋看了一會,說東西不復雜,府上有現成的鐵板,加工一下就能完成,要是不用雕刻花紋的話,日落前就能打造出來。
做個菜而己,又不是選美,陸庭讓他們馬上動手。
很快,兩名鐵匠帶著兩名弟子,弄了一大塊鐵片叮叮當當就敲打起來,打個半圓的東西不難,難就難在陸庭要求里面盡可能平滑,在打磨方面需要下不少功夫。
看著工房里存放的各式鐵塊、鐵板,陸庭有些驚訝地說:“處亮兄,沒想到府上有這么多鐵器。”
唐初鐵器可是稀罕物,普通百姓家也找不出有幾件鐵器,沒想到程咬金府上藏了這么多。
程處亮不以為然地說:“府上的護衛,經常要修補兵器,俺爹練武,一年到頭也損壞不少,就備了些,以前在西市還有一個兵器鋪,可惜后來讓魏黑子彈劾,不能開了,就把一些剩下的材料搬回府上,這點不算什么,地窖里還有好大的一堆呢。”
“這里有點吵,陸庭兄弟,我們先出去,他們打造好,自然會來稟報。”程處亮一邊說,一邊拉著陸庭往外走。
叮叮當當的聲音有點吵,聽起來心里也煩,空氣中還夾著一陣汗臭味,要不是陸庭拉著,程處亮都不來這種地方。
陸庭點點頭:“好,我們看看游俠雞做得怎么樣了,一會還得搭個小灶。”
程府鐵匠工房很熱鬧,叮叮當當響個不停,此時大明宮的紫宸殿也是熱鬧非凡。
今日不是只有元正大朝會,也不是朔望朝會,而是普通的常會,朝會在紫宸殿舉行,然而今日參與朝會的文武大臣比朔望朝參還要多,平日可以不出席的勛貴也出席了,就連快一年沒上朝的戶部尚書崔明貴也帶病上朝,雖說不用人抬著榻上朝,可身邊也要一名太監攙扶著。
朝野都知道,今日是秦王府從事中郎杜如晦和太子府太子洗馬魏征約定比賽的日子。
崔老尚書因病大半年沒到戶部上值,戶部侍郎也一直懸空,以致戶部積壓了大量公務,太子李建成趁李二率兵親征時,把魏征以借調的方式空降到戶部,協助處理公務。
魏征有才華、有能力,辦事兢兢業業,上任不到二個月就見到成效,就是李淵贊賞有加,有意提撥魏征掌管戶部,關鍵時刻秦王挺身而出,指出魏位才不配位,杜如晦比魏征更適合擔任戶部侍郎的職位,雙方一輪爭論后,決定手底見真章。
處理公務很難服眾,不同人就有同的標準,戶部最麻煩就是稅錢的結算,大唐三百六十多個州,每年入國庫的錢、布、絹數量驚人,再加年年出征、平叛,支出龐大凌亂,國庫歲結現在還沒算出來,這也是李二指責魏征能力低下的理由,這次比的是雙方結算的能力。
前面的上奏的事不多,在場人都知重頭戲在后面。
很快,有御前侍衛和太監搬來書桌凳子、筆墨紙硯等物,為了給騰位置,大臣都退到大殿的兩邊,按雙方約定,魏征和杜如晦分回成兩隊,各帶十名隊員參與比賽。
一番禮儀后,杜如晦和魏征各自帶坐好,太監向李淵奉上一個簽筒,里面的簽分別刻著不同的年份,李淵隨機抽取一簽,簽上刻的什么日期就算什么日期的帳,除了杜如晦和魏征,在偏殿還有國子學明算教授組成的人員也在計算,這樣也好驗算。
戶部的帳都是一式三份,一份留戶部,一份呈給皇上,還有一份存底,正好每人算一份。
李淵把竹筒里的簽先左右撥動一下,以示公正,隨即信手抽出一條簽交給一旁的太監。
太監看了一下,一邊把簽展示,一邊大聲喊道:“武德武德七年十月上。”
喊完,把竹簽放在托盤上,傳給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看,二人均表示沒有異議。
一個月分為上中下三旬,這次隨機抽一旬,主要是為了公平起見,抽取的都是還沒有結算的帳目,一個國家的帳目太大了,要是算一個月份的帳,估計一個月也未必能出結果,現在只計算一旬,還是只計算現錢,像絹、布、綢這類物品不計。
要不然,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退朝。
坐在龍椅上的李淵看看面帶得色的大兒子李建成,再看看面無表情的二兒子李世民,不知為什么,心情有種莫名煩燥,有些不耐煩地說:“既然無異議,裴司空,交給你了。”
都說家和萬事興,李淵勸過幾次,可兄弟誰也不肯退讓,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做父親取舍不了,很多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盡可能規退,可惜沒有效果,二兄弟已經反目成仇。
就是最疼愛的小兒子也站在李建成的一邊,攪和在一起。
從情感來說,李淵更喜歡李建成,懂事、貼心,按理也應長子繼承,可李家這一份家業李世民出力最多,自己也承諾過把皇位傳給他,沒想到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
李淵知道二兄弟再爭斗下去對李唐江山不利,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問題是大唐還沒有站穩腳跟,還離不開李世民,就像這次五隴坂之戰,要不李世民親自出征,肯定沒這么快解決。
現在想管也管不了,算了,由他們兄弟爭一下,只要不出格就行,反正最近決定權還在自己手上。
“微臣遵旨。”司空裴寂連忙應道。
裴寂行過禮,很快讓人把相關年份的帳本翻出來,分別堆放在杜如晦和魏征面前。
一旬的帳目聽起不多,搬過來時,一本本的帳冊快堆成一座小山了。
帳冊都準備好了,司空裴寂左右看了一下,很快皺著眉頭對杜如晦說:“杜中郎,馬上就要開始比賽,請作好準備。”
計算要用到珠籌或簽籌,魏征那邊早早準備好,還主動磨起墨來,而杜如晦這邊一點動靜也沒有,一個個氣定神閑地坐著,沒人擺籌,也沒人磨墨。
不會等自己這個主持比賽的人替他準備數籌、磨墨吧。
“裴司空,我們這隊可以隨時開始。”杜如晦胸有成竹地說。
嘴上說開始,可杜如晦還端坐著不動,裴寂的老臉抽了抽,也不再說什么,反正盡了提醒的任務。
“蕭大夫,這場比賽,你怎么看。”一名姓張的御史小聲問站在前面的蕭瑀。
蕭瑀想了想,有些猶豫地說:“老夫看好魏洗馬,張御史,你看好哪方?”
魏征借調到戶部后,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能力,手下的人也是從戶部抽調的好手,可以說輕車熟路,杜如晦只是秦王府一個從事中郎,沒有管理戶部的經驗,手下那些人也是從秦王府帳房抽調,從明面上看,魏征占盡上風。
“當然是魏洗馬”張御史壓低聲音說:“算帳可不是耍嘴皮子功夫,憑的是真材實學,普通的記帳怎么跟戶部那些做了幾十年的老人相比,秦王這次怕是討不了好。”
兩人說話間,裴寂大聲宣布比賽開始。
話音一落,只見魏征和他的隊員每人拿起一本帳冊,先登記帳冊的編號,然后用簽籌或珠簽緊張地算起來,一時殿上響上簽籌、珠籌相撞時發出的清脆聲。
這次比賽關乎戶部的歸屬,太子府和秦王府都志在必得,許下重賞,看魏征和隊員兩只手上下翻飛,一刻也沒停,就知他們有多賣力。
蕭瑀暗暗點點頭,把目光轉向杜如晦時,瞳孔一縮,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一樣,眨了一下眼再看準一點,沒錯,杜如晦的隊員既沒有拿出數籌,也沒有磨墨,而是安靜地坐著,作為隊正的杜如晦好像對宮里的點心很有興趣,還撿了一塊扔進嘴里。
這不是比賽嗎,他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