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昌坊位于長安城的東南方,靠近延興門,最有名氣就是坊內的青龍寺,位置不算偏遠,交通還算便利,但新昌坊平日很靜,不僅坊里住的人少,長安城的百姓沒什么事也不到新昌坊。
即使是大年初四,新昌坊冷冷清清,都感受不到那份過年的喜悅。
原因很簡單,在長安城百姓心目中,新昌坊是一個不祥之地,延興門位于長安東南隅,地勢荒僻,早在隋朝時這里就是長安墓葬區。
開皇二年(582年)隋文帝營建新都大興城,前期在清理新都基地時,將無主墳墓悉遷葬于延興門附近,為了超度這些被遷葬的亡靈,特在延興門西立一寺院,并取名靈感寺,改隋為唐時,靈感寺改名為青龍寺,長安城死去的人,都是埋到延興門外的荒山上,越埋越多,快成了亂葬崗,古代老百姓很忌諱這些,以至新昌坊的人氣很不足。
李二的無衣堂,就設在新昌坊。
陸庭拿到代表身份的令牌后,帶著福至徑直到無衣堂。
作為新任無衣堂的主事,也是加入秦王府的第一份工作,陸庭很珍惜、也很重視,接到委任的第一天,就趕去無衣堂上值。
站在一座規模巨大的大宅前,看著那塊寫著“無衣堂”三個大字的門匾,陸庭有種意氣風發的感覺:這里就是無衣堂,這里住的就是當年跟隨人李二打天下的功勛老兵,他們都是大唐的英雄,自己的任務就是照顧好他們。
只要照顧好他們,就是幫李二解決了一件大難題,說起來,無衣堂是自己夢開始的地方。
“公...公子,不是去秦王府上值嗎?怎么要到這里,這里陰森森的,不會...不會有邪物吧。”福至有些怕怕地說。
站在街上快一刻鐘了,也沒見幾個人,冷風一吹,脖子涼嗖嗖的,有點磣人。
陸庭左右看了看,一臉淡定地說:“朗朗乾坤,哪有什么好怕?”
就是熱鬧習慣了,一下子變得安靜,一時適應不了落差吧,都說樹大有枯枝、家大有敗兒,長安城大了,有不繁華的地方很正常,像后世那些超級城市,再繁華熱鬧也有城中村、貧民窟。
福至左右看了一下,壓低聲音說:“公子,聽說這里死人太多,需要修寺廟來鎮壓,青龍寺就是鎮壓那些不干凈的東西。”
越說越離譜了,陸庭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沒好氣地說:“想什么呢,天子腳下還怕這些,說什么也是京城,那么多武候和兵丁守著,連市流兒都沒幾個,哪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不要自己嚇自己。”
這里是偏一點,氣氛也沒勝業坊、崇仁坊、務本坊、平康坊這些繁華的坊好,但偏也有偏的好處,隨著政局一天天穩定,長安城一天天繁華,土地就那么點,人越來越多,要不是這里環境特殊,還真難找一塊這么大的地。
陸庭來的時候聽說了,無衣堂一共設了三個,長安一個,洛陽一個,還有一個設在蘭州,其中以長安的無衣堂規模最大,有五百三十七人,要一下子安置這么多人,還真要找像新昌坊這樣的地方。
“是,公子。”福至連忙認錯。
此時無衣堂大閉緊閉,門口也沒有值守的人,就在陸庭想去拍門時,只見“砰”的一聲,右邊那扇大門突然倒下來,門板上還躺著一個衣衫凌亂、體格強壯的漢子,讓陸庭揪心的時,那漢子一只眼眶是空的,從他倒下的樣子看,應是被人踹飛撞到大門上,然后連人帶門倒在地上。
“獨眼,跑啊,敢偷吃老子的胡餅,膽長毛了,看老子不打死你。”說話間,一個身高在一米八五、臉上有一條近六寸長、好像蜈蚣一樣的刀疤,那發怒的樣子像好像一頭被激怒的老虎,沖上去對那個叫“獨眼”的漢子拳打腳踢。
陸庭注意到,刀疤臉壯漢的左手拖著一只輕飄飄的空袖,看他打人也只用右手,很明顯,他的左手沒了。
“不就吃你半塊胡餅吧,上個月你偷喝我半瓶阿婆清酒怎么算,斷三刀,老子跟你拼了。”獨眼不甘被打,一邊罵一邊反抗,兩人由門前一直打到街道上,誰也不肯先罷手。
“打他,斷三刀,揍他,對,攻他下三路,廢了那禍根,免得有二錢就往平康坊的窯子里跑。”
“獨眼,別怕他,斷三刀的左手廢了,好,這招黑虎掏心打得好,攻他喉嚨啊,笨”
“喲,又干上了,別留手,誰贏了,老子請他喝一口綠蟻酒。”
一群人為恐天下不亂的漢子,看到二人打架不僅不勸,還在一旁起哄,當看到有人流血時,一個個竟然歡呼起來,陸庭注意到,剛才遠遠有二個巡街的武候,這時竟然不見了。
換作朱街大街,早就揮著長棍鎖鏈沖過來鎖人了,鬧得這么大動靜也不見人,分明是躲開了。
這是什么地方,這些都是什么人啊,陸庭有些沒回過神,剛剛還跟福至說這里京城,這是是長安,天子腳下,治安有多好,沒想到這么快就亂給自己看,別說膽大,簡直沒了王法一樣。
真是打臉。
眼看兩人越打越來勁,見血了也不收手,陸庭急了,連忙大聲叫道:“住手!都給我住手,不要再打了。”
李二很看重無衣堂,自己剛上任無衣堂主事才一天就出事,這不是給自己臉抹黑嗎?
這一聲大喝有效,扭打成一團的獨眼和斷三刀都停了下來,斷三刀盯著的陸庭,一臉不爽地說:“哪個的小毛孩,亂叫什么,小心連你一起揍。”
獨眼不甘示弱地說:“也不知哪來的臭小子,膽子不小,敢管無衣堂的事。”
圍觀的人也指著陸庭指指點點,不少人神色有點不耐煩,好像怪陸庭妨礙了他看好戲的一樣,有二個還挽起袖子。
陸庭一邊拿出令牌,一邊大聲解釋:“諸位好漢,我是秦王新任的無衣堂主事陸庭,初次見面,還請多多關照。”
說起無衣堂時,房玄齡直接用了桀驁不馴這個詞形無衣堂的老兵,陸庭以為他是夸大困難,好像自己選擇采辦,沒想到他一點也沒夸張。
陸庭注意到,圍觀的二三十人中,大多身體有缺陷,不是缺手少腳,就是五官有損,一些人還拿著拐仗,大多是殘疾人。
剛剛看他們從無衣堂里跑出來,不用問,他們都是無衣堂的人。
陸庭有些頭大,本以為是退休老兵療養中心,沒想到是問題老兵集中營,剛來時還想著新官上任燒三把火,現在可好,看他們的架式,沒挨揍就不錯了。
難怪上任主事要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