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白覺得今兒趙麗娜的情緒不太對頭,并不僅僅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于是,他趕緊穿好衣服,就去了賓館的小酒吧。
東湖賓館從1982年開業之后,其內部就有了中西餐廳、歌舞廳、室內游泳館,之后還有了深城最早的卡拉廳、咖啡廳和小酒吧等。在80年代,東湖賓館堪稱是深城的高檔場所。
蕭白走進小酒吧,很快就找到了獨自坐在角落里的趙麗娜。
“麗姐......”
“小蕭,來坐下,陪姐喝一杯。”
趙麗娜沒有幫蕭白倒酒,而是示意蕭白動手。
蕭白肯定不會在意這個細節,趙麗娜幫過他很多次,給人家倒杯酒也是應該的。
但在碰杯的時候,他卻發現趙麗娜的右手似乎抬不起來,稍微動一動,就讓她皺眉不已。
“麗姐,你的手怎么了?是不是受傷了?”
蕭白不能裝作沒看見,他必須要問一問。如果對方碰了、摔了,那么他就會馬上送她去醫院。
“你是說我的右手嗎?受了點輕傷不礙事,已經在醫院處理過了。你放心,一點小問題不影響喝酒的。”
趙麗娜微微一嘆,示意蕭白再給自己添滿一杯酒,然后一揚脖又干了。
“麗姐,你不能再喝了。如果方便的話,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受的傷?要不我還是陪你再去醫院看看吧。”
蕭白是什么人?他馬上就意識到趙麗娜并不是摔了、碰了這么簡單。能讓一個沉穩大氣的女情人,坐在這里借酒澆愁,就一定是出了什么問題。
要是換一個人,蕭白可能就不問了。但趙麗娜對自己一向不錯,他就不得不開這個口。
“與人發生了小沖突傷了胳膊,一點小傷不值一提。我發愁的是我的貨物出了問題,估計得有上百萬港元的損失。”
趙麗娜笑笑,既然蕭白非要打聽,那就給這個小帥哥說說吧,但愿別嚇著人家。
蕭白果然沉默了下來。
之前他的錄像機、彩電、專業計算器還有一臺雙卡收錄機,都是托趙麗娜幫著買的。基本上就是他一個電話打給對方,過不多久這些東西就托運到了星城。
對于趙麗娜究竟做什么生意,他其實是心里有數的。只不過,他沒想到這一行的風險還這么大!
“是在香江受的傷嗎?那邊如今這么亂?”
蕭白皺了皺眉,他很難想象,如趙麗娜這般的人物也會遇到這些事。
“那倒不是,是在公海上。小蕭,具體的我就不多說了,反正你以后也不會走這條路。
知道嗎?我有時候會很羨慕你和秋露,你們是大學生,是時代的天之驕子,你們的未來是一片坦途。可我呢?我現在擁有的一切都需要憑自己的雙手賺回來,甚至連手上沾滿了污泥也在所不惜。”
趙麗娜有些消沉,蕭白能明白對方不僅僅是因為損失了百萬港元,最主要還是對未來的擔憂和迷茫。
“麗姐,有些事情該收手就收手吧,你我都知道那些事做不長久的。其實啊,我更看好國內未來的發展。
你在香江要是有路子,可以做轉口貿易......給內地的企業提供原材料和配件等,也可以幫助內地的企業出口貨物。”
盡管不知道有沒有用,蕭白還是要勸幾句。
趙麗娜也許會聽,也許不會聽,蕭白只是盡心意而已。
“這些事再說吧,我對國內的經濟按發展可不像你那么有信心。你沒發覺嗎?這兩年又開始爭論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了,就連價格雙軌制都有人在批判......”
趙麗娜點點頭又搖搖頭。她說的很多都不是她自己的觀點,大部分其實都是她在香江的報紙雜志上看到的。
蕭白也就不再多說,專心的陪趙麗娜喝酒。
等趙麗娜喝到了7、8分的樣子,他就把對方硬拉出了酒吧。然后去總臺給她開了一間房把她安頓好,蕭白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一早,蕭白打電話過去想喊趙麗娜下來吃早餐,結果電話一直響就是沒人接聽。
到總臺一問,原來趙麗娜清早就走了,并留言讓蕭白記得退房。
“這個女人!”
蕭白搖了搖頭,或許昨晚就是趙麗娜最為軟弱的時刻。一覺醒來,對方又恢復了女強人的本色,一大早又去忙碌去了吧?
吃過早飯,蕭白就來到了東曉花園。
九點剛過,第一家送貨的人就來了。這是一套沙發和茶幾,黃德財指揮者工人在屋里安裝,并告訴人家需要擺放的位置。
九點四十,送冰箱的也到了。
“嘿,我說你注意點啊,沒吃飯是吧?磕了碰了算誰的?別說沒警告你,碰壞了我可不要。”
黃德財嘴皮子很厲害,他見到搬運工背著冰箱進屋的時候,有些打晃,就趕緊上前扶了一把。
同時,他還訓了搬運工兩句。
“對不起,我一定注意。”
搬運工是一名中等身材的小伙子,看起來也就二十三四歲的年紀。他也知道自己剛才差點沒站穩,就趕緊出聲道歉。
“行了,老黃,這不沒磕沒碰嘛。”
蕭白聽到動靜出來看了一眼,就笑著沖黃德財擺擺手,讓他別那么兇。
黃德財這才不再吱聲,看著小伙子擺放好冰箱,他就去忙別的事去了。樓下又來了送貨車,這次到的是三張床,主臥和次臥的床都有。
“來喝點飲料......我說你今天是不是有些不舒服?感冒了?要是感冒了就請一天假,這么生扛著也不是個辦法。”
蕭白沒動地方,他注意到年輕人的臉色慘白,額頭上斗大的汗珠在往下滴落。
于是他就趕緊給對方送上一瓶飲料,并讓對方先坐下來歇一會兒。
“謝謝老板!我沒事,就一點小感冒,不要緊的。”
小伙子沒有繼續逞強,他也不坐蕭白搬來的椅子,而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擰開飲料瓶蓋,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
“老板,樓下還有一臺洗衣機,我去幫你搬上來。”
小伙子歇了一會,喝了點飲料,感到好受多了。于是他就起身下樓,車上還有一臺洗衣機沒搬上來呢。
蕭白也不好說什么,看著小伙子出了門,他便轉身走進了主臥。他要去和裝配家具的工人交代一下,畢竟床的位置怎么擺,還要符合主人的心意才行。
他進去沒多久,就聽見樓道里傳來了不小的動靜。他跑出去一看,結果是之前那個小伙子在搬運洗衣機的時候,在樓道里摔了一跤,洗衣機也摔在了樓梯上。
“你是個廢物嗎?干不了就別干,現在摔壞了人家的東西怎么辦?靠!我一腳踹死你!”
一同來送貨的,是那家電器行的老板。之前老板沒上來,聽說自己的工人摔了洗衣機,他才趕忙上來查看。
不看不要緊,一看他就來氣,忍不住上前踹了幾腳。
“嘿!說你呢,多大的事兒,至于讓你發這么大的脾氣嗎?你應該先看看你的員工有沒有摔壞,別總是盯著那臺洗衣機。”
蕭白有些看不過眼,摔壞了東西該賠就賠,違反了規定該扣錢就扣錢,你還至于打人嗎?
“老板,對不起,我先搬上去你看看,真的壞了我會負責的。”
倒是那個小伙子掙扎著站了起來,他的拳頭捏緊了又松開、松開了又捏緊,似乎是在強忍著對踹他的老板的怒火。
“老黃,喊幾個人過來幫忙。”
蕭白見不得這個,但他又能怎樣?
他已經阻止了電器行老板打人,那個三十多歲的小老板也一再給他賠不是,他總不能還不依不饒吧?
說到底這是人家內部員工和老板之間的事情,老板固然做得不對,那個小伙子帶病上班同樣有錯。掙錢也不能玩命不是?
要是像現在這樣摔壞了客戶的東西,豈不是更加錯上加錯?
黃德財還是很會辦事的,他一開口,本來在負責安裝家具的工人,呼啦啦下來了幾個人,就把洗衣機給抬了上去。
回到屋里,電器行的老板親自拆箱,接通電源和水源之后,開機試了試,洗衣機本身并由出啥問題。
只是外殼摔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坑,還掉了米粒大小的一點漆。
電器行的老板在心里大喊晦氣!但這件事他不能不認,就一臉苦相的上前和蕭白商量賠償的問題。
“蕭老板,這名員工我現在就開除他。我們其實也有規定,有病就不能上崗,畢竟搬運大件物品需要消耗很大的體力。
當然,這不是您的問題,是我們內部的問題。您看,我把您的保修時間再延長一年,可好?”
電器行的老板不想掏現錢,就用了這個方式來做補償。
蕭白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想了片刻就說道:“行吧,那就這么處理吧。”
電器行的老板很高興,馬上個蕭白延保了一年。至于他回頭怎么跟廠家溝通,蕭白就不管了。
“王鐵軍,因為這件事我要扣你半個月的工資。從現在起,你就不是我的員工了......”
臨出門前,電器行的老板沖著坐在地下的小伙子低聲吼了一句,然后就揚長而去。
小伙子呆呆的看著門外,幾次想沖出和那家伙理論,最終還是低下了自己的頭。
這件事他也有錯,不管因為什么原因,畢竟他摔了客戶的東西。
這也就是蕭白好說話,如果換一個人,搞不好就得退貨,難怪電器行的老板反應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