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令劉神威被傳喚至西上閣的時候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直到見到皇帝,見皇帝陰沉著臉質問:“劉神威,你來嘗嘗這藥,是不是你開的藥方!”
劉神威看了看閣內眾人,上前拿起藥碗嘗了一口,嘗完之后皺起了眉頭,他放下碗行禮道:“陛下,這的確是臣開的藥方,但其中多了三棱、莪術、沉香、木香等幾味藥!”
李治盯著劉神威:“有何區別?”
劉神威當即把增加的這幾味藥的副作用說了出來,與蘇揚說的一般無二。
李治雷霆大怒,當即下旨調查六尚局中的司藥司,這個內宮衙門負責掌管宮中藥材、藥方和煎藥的事務,煎藥出了問題,肯定是司藥司的問題。
“蘇揚!”
蘇揚一愣,還是迅速站出來:“臣在!”
“朕命你來調查此案,一定要盡快給朕查清楚,朕一定要知道到底是誰想害朕!”
“臣遵旨!”
蘇揚答應,立即命殿內外守衛把剛才拿藥過來的女官和幾個宮女都控制起來,把她們關在附近的宮殿內,派人看守。
他正想帶人去司藥司查案,想起自己老婆還在這里,當即對皇帝說:“陛下,此乃臣之妾淳于仙仙,今特來叩謝陛下封賞之恩的!”
淳于仙仙連忙下拜:“淳于氏拜見陛下,陛下萬年!”
李治臉色緩和了一些,勉勵一番:“淳于娘子賢良淑德,與我兒月奴一道為駙馬賢內助,甚好!來人,賞十金,錦緞百匹!”
淳于仙仙急忙再拜:“謝陛下厚賞!”
從西上閣出來,蘇揚低聲對淳于仙仙說:“我找一個太監送你出宮,你不可久留,出了這事之后,宮里不知道會亂成什么樣子,只怕是人人自危,你回去告訴月奴,讓她這幾天不要來宮里!”
淳于仙仙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皇帝的藥里面被人下了毒,可這是天大的事情,一個不好只怕會人頭滾滾落地,宮里面血流成河。
送走淳于仙仙,蘇揚當即讓曹公公召集一些太監,并請旨派人去羽林衛調兵前來協助。
他與曹公公帶著一些太監以最快的速度來到尚食局的司藥司,并下令立即對司藥司進行封鎖。
“從此時開始,司藥司只許進,不許出,誰敢擅自放人出去,視為下藥之人的同謀,都聽明白了?”蘇揚看著眼前兩排太監喝問。
有一個條件舉手詢問:“將軍,倘若有貴人派人來取藥,我等放不放人進去,又放不放人出來?”
蘇揚瞪著此人:“取藥就拿藥方來,藥方可以進,人不能進,某說得夠清楚了吧?”
“諾!”眾太監齊聲答應。
“好,開始布控!”
在蘇揚的安排部署下,整個司藥司被圍住了,剛開始還只有太監們駐守,后來郎將皇甫開宏帶著一百多羽林衛士趕了過來布置外圍崗哨和巡邏。
蘇揚和曹公公、皇甫開宏走進司藥司沿著走廊大喊,一邊走一邊喊:“從現在開始,所有人待在自己的班房之內,不經允許,誰也不許走出班房,更不許四下亂走!若是要如廁解手,先要報告,得到允許之后由守衛陪同前往!”
蘇揚把規矩下達之后,讓曹公公在司藥司附近找了一個房間作為審案室。
“去把司藥司幾個主官找過來!”
“諾!”
司藥司一共六個主官,分別為司藥、典藥和掌藥,各有兩人,輪流當值。
司藥的職責就是發放煎煮和發放湯藥,典藥的職責是掌管藥材對進入宮內的藥材進行登記和分門別類、保養,掌藥的職責是掌管藥方。
沒過多久,六個主官就一起被帶了進來,她們都是女官。
蘇揚先審問了今天當值的掌藥女官何芍藥:“何掌藥,今天陛下服藥的藥方備份在何處?
何芍藥回答:“在掌藥房內!”
“說出藥方的內容,你身為當值掌藥,不可能記不住今天陛下服用藥方吧?”
何芍藥當即就說了一大堆藥材的名字和配比份量,中間都沒有一下停頓的。
蘇揚看著她吩咐:“來人,陪何掌藥去取藥方!”
等何芍藥走后,蘇揚又派人去把劉神威請過來。
何芍藥很快就在兩個甲士的陪同下取來了藥方,蘇揚接過藥方看了看,與她剛才背誦的一字不差,藥方交給劉神威:“劉太醫,你看看這藥方是不是你開的!”
劉神威接過藥方看了看,筆跡正是她的筆跡,“沒錯,這就是老夫開的藥方!”
蘇揚看向何芍藥:“何掌藥,今天的藥方送過來時,你有沒有發現什么異常之處?”
何芍藥回答:“回將軍,奴婢沒有發現異常之處,奴婢親自審核過藥方,藥方完全沒有問題,這藥方還是奴婢親自抄錄并存檔的!”
蘇揚思索了一下,對左右吩咐:“送何掌藥回去,要隨傳隨到!”
“諾!”
問題不在掌藥房,實際上這個房也不大可能出什么問題,它的職責只是掌管藥方,并不管藥。
“來人,去把今天當值的典藥房主事女官帶來!”
沒過多久,一個三十多歲的宮女被帶了進來,“奴婢藍菊見過將軍!”
蘇揚問:“今天早上陛下服用藥湯的藥方,你還記得嗎?”
藍菊回答說:“將軍,典藥房只負責管理藥材并憑著藥方抓藥,每天前來抓藥的宮中貴人、宮女和太監不知凡幾,奴婢等實在記不住這許多藥方,因此也沒有刻意去記!”
蘇揚皺眉,“按方抓藥是否有可能抓錯,多抓或少抓?”
藍菊搖頭:“將軍,這是不可能的,抓藥時就有四名女史負責照方抓藥,抓藥完畢之后還要由當值典藥官核對一遍方能交給取藥之人!”
“抓藥之人是拿藥方而來的人嗎?一般是皇帝身邊的太監或宮女?”
“是的,將軍!”
蘇揚起身抱著胳膊,手指頭摸著下巴,他一邊思考一邊走動。
“典藥房有沒有丟失過藥材?每月是否會對藥材剩余庫存進行盤點,是否與發出去的藥材數量、重量進行過統計?”
“回將軍的話,正如將軍所言,典藥房每月都會進行統計發出的藥材數量,并且清點剩余庫存,然后加起來與入庫賬目進行核對!一般而言,核對時數目多少有些不同,并不能完全吻合!”
接下來,蘇揚又把典藥房的幾個女史一一叫過來審問,事無巨細。
蘇揚從一個太監手里把審訊記錄拿過來反復研究,“曹公公,你剛才全城參與審訊,你覺得問題是不是出在典藥房內?”
曹公公搖了搖頭:“駙馬爺,老奴還真沒看出來典藥房有問題,駙馬爺看出來了嗎?”
蘇揚笑了笑,對左右吩咐:“來人,去典藥房把最近一月之內藥材入庫、庫存盤點、藥材出庫數目記錄全部調過來,安排人手進行一一核對!”
“諾!”
典藥房和掌藥房都查完了,接下來要查司藥房,照方抓藥的藥材經過配伍之后送到司藥房進行煎煮,這是有專人負責的,如果煎煮細節有醫囑,就要按照醫囑的方法進行煎煮,如果沒有醫囑,就按照平時的規定進行。
煎煮完成之后,由司藥房派人護送過去,當然只有皇帝、皇后、妃子有資格享有這種服務,其他宮女太監只能自己煎藥。
司藥房不但要負責把煎煮好的湯藥送過去,如果是送給皇帝的湯藥,還要當著皇帝的面進行試藥,確認無毒才能給皇帝服用,當然有些皇帝甚至專門在自己身邊安排試藥人、試膳人。
“梅司藥,今天是誰給陛下煎的藥?”
女官回答:“小婷和花萼二人!”
“二人煎藥?”蘇揚再次問了一遍。
“是的!但凡皇帝、皇后和各位嬪妃的藥都是有兩個人一起煎煮的!煎煮完成之后,色澤、湯藥的份量要符合規定才能拿去給人服用,否則只能重新抓藥煎煮,直到符合標準為止?”
蘇揚又問:“煎藥的二人是固定的嗎?”
“非也,時常交叉輪換!”
蘇揚點了點頭,看來宮中的制度已經非常完善,管理方面也考慮到了方方面面。
“去把小婷和花萼分別帶來!”
經過對小婷和花萼分別審問,又從側面審查這兩個女史的身份、平常生活習慣以及她們之間的關系,蘇揚發現這二人聯合作案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如果沒有聯合作案的可能性,那就更不存在單獨作案了,因為單獨作案必然瞞不過另外一個人。
審問一直從白天進行到深夜,再從深夜到第二天中午,蘇揚把給皇帝送藥和試藥的幾個女官和宮女都一一進行了審問。
蘇揚抱著胳膊摸著下巴,在審訊房里走來走去,“問題只有可能出在典藥房和司藥房,煎煮好的湯藥在送往西上閣的途中不可能出現被掉包的情況,因為當時送藥的人一共有五個人,沒有人可以瞞過其他四個人的耳目把湯藥換了!”
聽了蘇揚的分析,曹公公不由點了點頭:“駙馬爺說得不錯,看來問題只能出在典藥房或者是司藥房,可究竟是哪一房呢?老奴在駙馬爺身邊待了這么久,怎么愣是沒有發現什么?”
蘇揚推測,想要對皇帝不利的人或許可能并不想立即毒死皇帝,因為時機不成熟;又或許對方不是不想立馬毒死皇帝,而是這人知道不可能,因為皇帝喝藥之前都有人試藥,如果是見血封喉的藥,試藥人立馬會死,皇帝豈敢再喝?所以只能讓皇帝慢慢去死,這是沒有選擇的辦法。
添加的幾味藥并沒有毒性,正常人喝了屁事沒有,但對于一直體弱多病、且氣血虧虛的皇帝而言,長期服用的話就要命了,因為添加的這幾味藥是泄氣耗氣的,體虛的人越喝越虛,時常會感到勞累、精力不濟,想睡覺,時間長了,身體越來越差,病痛越來越重。
下午未時末,一個太監匆匆走進審訊房稟報:“啟稟駙馬、公公,經過我們核對賬目查驗,典藥房的藥材入賬入庫、出庫與庫存數目并沒有太大的出入,有的差別也在允許損耗的規定范圍之內!”
蘇揚聽完之后立即再次把審訊記錄拿起來進行查看,逐一分析找出其中可能存在的線索。
“咦?”
蘇揚似乎發現了什么,曹公公立即問:“駙馬爺,發現了什么嗎?”
蘇揚道:“典藥房和司藥房的兩個主事都說過,女史們當值之前都必須要搜身,不許攜帶任何物品進入,特別是藥材!下值之時也要進行搜身,不許帶走任何物品,特別是藥材!”
“從這看來,典藥房和司藥房似乎都不存在作案的可能啊,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
蘇揚苦思冥想,他似乎察覺到自己好像遺漏了什么,在房間里來回走了幾趟,他突然停下,“來人,去把皇帝身邊拿藥方來取藥的太監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