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認真起來,時間是過的很快的。
不知不覺太陽已經偏西,冬日里短暫的溫暖正快速消退,寒風慢慢展露著威力。
“咔!”
皮靴踩過一截枯枝,發出清脆的響聲。隨即就是各異的腳,有布靴,有麻鞋。木質的車輪滾滾而過,將斷裂的枯枝碾進腐葉之下。
李大德一邊走一邊打量周圍的身影,思考要通過什么方法為大家增加一些防護能力。
正走神時,隨著密集的弓弦響動,兩側的林間突然射出一片羽箭。而眾人腳下滿是落葉的土路上也陡然升起一條條樹藤,把正要分散警戒的隊伍搞得人仰馬翻,灰頭土臉的亂成一團。
“哇槽,這么突然?”
某東家下意識先躲到了板車后面,待反應過來,心頭便泛過驚喜。心說玩了這么多回“真人CS”,總算有點樣子了。
眼見自己這邊已經有幾十個被射了一臉土的家伙還在那抱著手弩反擊,便趕忙起身高喊道:“都不要慌!快把糧車放倒躲避!被射中的去一邊待著,你們已經死了!不準幫……呃呀!”
話還沒說完,也不知哪飛來的一支羽箭正好射他臉上。李大德后半截話頓時被憋了回去,一同回去的還有一嘴土。
樹林里,原本瞄準李成的某青年頓時縮了縮脖子,待發現沒人注意到他,便長長的松了口氣。
好險!
“tui!tuitui!大爺的……”
這邊李大德不斷吐著口水,貓著腰躲避飛來飛去的“土箭”,同時抓過那些同樣被射了一臉土的家伙們脫離場中。眼見李成眼巴巴的看著他,便沒好氣道:“看什么看!我已經‘死’了!你自己看著辦!”
后者眨了眨眼,回想之前他喊的話,便招呼著剩下的人把糧車放倒,躲在后面用手弩還擊。
“呃哈哈哈哈!某家趙大爺在此,跪地投降者不殺!”
眼睛不知為何青了一只的趙德柱,終于逮到機會正大光明的喊出一句臺詞。而正郁悶對方都躲在樹林里射不到人的李成頓時怒了,躲在糧車后面罵道:“投恁姥姥,有本事你出來啊!”
“俺就不出去,有本事你進來啊!”
趙德柱一臉得意,還時不時的在一棵樹后閃出半張臉來勾引。每次等一堆羽箭射過去,又馬上消失。搞的李成也看不出這貨是‘死’了,還是在耍賴。
“后退!先離開射程再說!”
想起李大德說過的,遇到埋伏一定要把對方拉出來打的策略,李成便安排剩下的隊員借著板車掩護慢慢向后移動。
可沒走多遠,只聽身后突然傳來一聲長笑,卻是馮立帶了幾十人早就把后路給堵上了。又是一片弩箭射來,后面沒防備的好些人頓時都成了泥塑。
前有狼,后遇虎。
“娘的,跟他們拼了!”
技窮的李成在某東家鄙視的白眼中終于破罐子破摔,帶著剩下的人集體沖鋒,然后被射成泥塑,全軍覆沒。
“有點兒那意思了!”
旁邊樹蔭下,把一條騷粉色絲巾擦成灰色的某東家微微點頭。如果不算某保鏢強行給自己加戲的瑕疵,單說過程,領悟到演習精髓的眾人進步還是很明顯的。
尤其是的馮立,簡單一個截斷后路的舉動,卻成了這場伏擊戰的點睛之筆。值得稱道!
此刻,就在“全軍覆沒”的李成遭受以趙德柱為首的“保鏢天團”集體奚落時,極其相似的一幕也正在齊郡戰場上上演。只不過人家不是演習,是真正的大戰爆發。
張須陀就知道,一旦他拔營后退,盧明月定會傾巢而出向他碾壓過來。
雖然原本打的就是引對方上鉤的主意,可被近十倍于己的敵軍追著砍,也是真考驗手下士兵的心理素質。
十萬頭豬集體沖過來都讓人頭皮發麻,何況是十萬個拎刀子的人。稍有不慎,假退就可能變成真退。
雙方就在這百里平原上沖突、廝殺。隋軍大營已被沖破,遺留在營地里的軍帳、圍欄被斷后的士兵放火焚燒,滾滾黑煙透天而起,遮天蔽日。沒了營地工事掩護的隋軍且戰且走,押后的刀盾兵傷亡慘重,弓箭兵拉弓的手指都被磨破,卻不敢停手。
數十萬人就這么攪在一起,戰鼓聲與喊殺聲激蕩云霄。張須陀手下不到一萬的兵力分成了數十個戰陣,被黑壓壓的義軍包圍起來。如同被落入蟻群之中的甲蟲,不斷被分解蠶食。
“擋住!無令后退者斬!弓箭不要停!壓住敵軍沖鋒!不能讓騎兵靠近!”
戰場中央遭受盧明月重點進攻的一處軍陣中,裴行儼于戰陣后方奔走嘶吼。手中一柄環首長刀滴著鮮血,不時帶人撲向被敵軍破開的口子上砍殺。在他身后不遠處,張須陀的帥旗飄揚。須發皆白的老將軍立于馬上,對于眼前血腥的拼殺視而不見,目光越過鐵血的戰場,看向齊河沿岸廣袤的蘆葦蕩。
時機已到,該提子了!
一道身穿皮甲的身影飛快的在蘆葦蕩中穿梭,待行至深處,眼前豁然開朗。黑壓壓近數千道身影,正牽著馬匹靜靜的待這這邊。為首一名小校黑甲罩身,背負雙锏,正是昨夜便率領兩營騎兵潛伏到這里的秦瓊。
盧明月傾巢而出,留在后方大營里的兵力不足萬人,還分散在近十里的連營中。怕是做夢也想不到,大軍掃蕩而過的戰場后方居然還藏有這么多騎兵。
“秦頭,賊軍后軍已過齊河三里,府君陣中鼓車已立起來了!”
“歸隊!”
秦瓊點了點頭,揮手讓斥候進入身后隊列,隨后轉身下令:“上馬!”
一千八風營精銳整齊劃一的翻身上馬,卻并未取下鞍鉤上的馬槊,而是持弩在手。每個騎兵腰間都掛有兩個箭壺,里面全是纏繞了油布的羽箭。
“走,隨某破敵大營!”
秦瓊自馬上揮手,一夾馬腹,當先向北面沖去。
原本安靜的蘆葦蕩忽然震動起來,像是有什么龐然大物在其中翻騰。而在某一刻,如同鏡面破碎一般,兩道呈鋒矢陣型的洪流帶著被踏碎的草屑轟然沖出。
兩支騎兵隊伍的前方交匯,帶領另外一千騎兵的羅士信自馬上對秦瓊點了點頭。隨后鐵矛一揮,其中一股洪流便向遠處義軍大營的西面營門沖去。另一路卻是方向不變,徑直殺向正面營門。
騎兵集結沖鋒的速度達到峰值后,一刻鐘便能沖過五里,機動性冠絕整個冷兵器時代。眾人埋伏的蘆葦蕩到盧明月的大營,直線距離不過十里。都不等留守大營的士兵反應集結,騎兵就已經沖到門外了。
前排的隋兵自馬上掏出提前引著的火折子,點燃弩箭上的油布向營門兩側塔樓上射去。借著弓弩掩護,另有幾十名騎兵向木質營門甩出鉤鎖,利用戰馬向后拖拽。
整個過程不超過二十息,營門就轟然倒下。一千騎兵呼嘯而入,而后散成數十股小隊,向內里突進。
眾人也不戀戰,引燃的弩箭專挑帳篷、草料等易燃的地方射。遇到有士兵集結對抗的,便遠遠的繞開。很快,大營便自兩個營門的方向開始起火,并迅速擴散。營地內留守的兵卒奔跑呼喊,有的救火,有的取了兵器欲和隋軍廝殺,混亂不堪。
偶有負責留守的義軍將校擎著令旗呼喝,令士兵集結靠攏。每當這時,秦瓊或是羅士信便自斜刺里策馬奔出,揮手一槊便將敵將斬落。其余義軍兵卒便轟然而散,根本提不起對陣的勇氣。
而此刻,身披錦袍金甲,白面黑須的盧明月,正策馬站在老張曾經站過的一處土丘上,冷眼瞧著萬軍之中搖搖欲墜的幾個軍陣。估摸著以這個架勢,到不了天黑,隋軍便要潰散。便在這時,身后隨立的軍曹親兵忽然喧嘩起來。
“將軍快看,咱們大營起火了!”
“什么!”
盧明月皺眉看向西面,只見自己大營的方向已是濃煙滾滾,數不清的沖天煙柱遍布各處。而囤積了大量糧草軍械的西營更是肉眼看見沖天的火光。
“遭了,天殺的隋狗!咱們上當了!快,命大軍速速回營!”
盧明月冷汗涔涔而下,只覺手腳冰涼。其余眾兵將也都慌了神,聽到命令后來不及細想后果,便急吼吼的鳴金傳令。
正在攻勢中的大軍陡然間亂了起來。后方沒有接敵的士兵轉身就往回跑,而前面已經和隋軍穿插在一起的,卻又撤不下來。
這已然快成各路義軍戰場上的通病了,基層指揮不順暢,一旦臨時變陣,立刻就會亂起來。
張須陀早就看見了遠處沖天而起的黑煙,此刻見義軍攻勢已亂,懸著的心終于慢慢落了回去。
事兒成了!
“起鼓!傳令各營反攻!今日定要取了那盧賊的頸上人頭!”
張須陀長笑著揮手下令,身后十余架戰車上立起的戰鼓同時敲響。
“殺!”
士兵們齊齊發出吶喊,一直在后方壓陣的裴行儼、樊虎等將校早就被追得冒火,此刻都身先士卒的沖了出去。整個隋軍的陣勢陡然一變,轉守為攻。
本就忙亂的義軍士兵猝不及防,頓時吃了大虧。被擊散了隊伍的兵卒慌不擇路的亂跑,不到一個時辰,不明所以的義軍便由撤退變成了潰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