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后,芮城開始了宵禁。
大部分熬了一天一夜的士兵開始分派營地休息,也還有少量的士兵在馮立和瞿武等門客的帶領下巡視各處街道。
他們也累,但精神卻還很足,走路時恨不能四十五度角仰起下巴。
戰俘營外松內緊,進出通道滿是士兵把守。沒處安排的司馬長安被丟進了縣牢里,正好和孫華作伴。
為防消息走漏,李建成還張榜宣布芮城進入戰時軍管,普通百姓無令不得靠近城門,更不許靠近軍營。西門通往風陵驛的道路上也派出了大量斥候監視。
而另一邊,柳昂與柳亨又聯袂來到了李世民的帥帳中,勸他出兵。
“賢侄還在猶豫什么,以右驍衛和吾等的戰力,區區一萬賊兵一戰可定!別忘了唐公那邊可是還要圍剿李密與毋端兒的殘部呢,盡快結束這邊戰局前去配合才是正經。”
柳昂的話音落下,柳亨也接口道:“賢弟莫忘了次來的目的,乃是為了給大德賢弟解圍。如今風陵驛一片安靜,連個煙火都不曾有,如何能叫那司馬長安得知?須知晚一天進攻,大德與建成大兄那邊便多一分危險啊!”
“嗯?”
原本不提某杠精還好,提起他來,李世民卻是看向柳亨,疑惑道:“嘉禮兄何出此言?昨日那位張主簿之言你也聽到了,還見了三弟的手書。三弟說要某穩住敬盤陀,此時又怎能出兵?”
臥槽,怎么把這事兒給忘了!
柳亨張了張嘴,有些尷尬,下意識的看向柳昂。
后者泰然一笑,搖頭接話道:“此一時彼一時也!昨夜之事,某與嘉禮回去之后細細思量,總覺得事有蹊蹺。若真是令弟之意,又怎會讓一個吾等皆不識之人傳信?他身邊有柳氏的管事,有李氏的門客莊戶,隨便一人都可來此!依某看,這怕是賊軍的緩兵之計,咱們莫要上當!”
“緩兵之計?”
李世民皺眉自忖,手指一下一下的敲著衣甲,似乎有些猶豫起來。
而此時,柳亨口中那位需要被解救的家伙,正憋紅了臉拉著柳瑛的小手,在一段相對較黑的木墻處向內里翻越。
一個是有名的弱雞,另一個生平第一次翻墻。這組合湊在一起,就讓明明看起來簡單的動作成了煎熬的拉鋸戰。
已經過了盞茶時間,偵察隊的其他戰士們早就都翻過去了,這倆貨才進行了一半。
“噓!”
頂了一頭茅草的李成扭頭打了個手勢,其他人連忙禁聲。還掛在木墻上的兩人頓時僵住,大氣都不敢喘。
整齊的步伐由遠及近,按照甲胄碰撞的聲音判斷,來的是右驍衛的兵卒。
李世民這點做的還是不錯的,即便是在柳氏的營地中,夜巡和放哨的事也不曾落下。但也正是這種混搭,給了某些人渾水摸魚的機會。
一陣熱乎乎的氣息吹到自己臉上,李大德扭頭就看到一對亮晶晶的眸子正看著他。隨著他扭頭,柳瑛那小臉便迅速紅了起來。
“這小妞,真是……”
想起某個一起看星星的夜晚,前者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暗嘆古人可真是早熟。待到腳步聲走遠,李成再次打出手勢,便拉著柳瑛繼續往下爬。
總算,這次沒再用盞茶時間。
三支小隊隨后交替觀察著營內巡邏的規律,沿著哨塔的死角迅速向中央軍帳接近,倒也算是有驚無險。只是等到了帥帳外,看著守在門外的眾多親兵,幾人便惆悵起來。
托柳昂的福,此刻帥帳外的士兵是平時的兩倍,足足有二十多人。
李成扭頭眨著眼,手臂在自己脖子上比比劃劃的,意思是要不要干掉他們。李大德隨即做了個作勢欲踹的姿勢,嚇的前者縮了縮脖子。
他是來嚇唬人的,可不是來殺人的。真要下了殺手,怕是連他二哥都給得罪了。
“你們幾個過來,這樣……”
勾手把幾個隊長叫過來,五個腦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半晌之后,抽簽輸掉的李成便被“五花大綁”,由郭通帶人押著從黑暗中閃了出來,徑直走向大帳。
距離門口十步遠時,便有守衛的士兵過來攔下眾人。
“府君正在帳中與李將軍議事,閑雜人等不準靠近!”
“俺怎么是閑雜人等了?”郭通佯裝不滿的指了指李成道:“俺們在營外抓了個奸細,要報與府君知曉呢!”
“都說了府君在議事,要不你等等吧!”
親兵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話音未落就聽郭通嚷道:“那怎么行,這奸細說有重大軍情,一刻也耽誤不得!你這人好不曉事,若是誤了事,你擔待起的嗎?”
親兵猶豫了一下,便擺手道:“既如此,把此人交予俺們便是!”
一邊說著,便回身招手,把帳外的親兵都叫了過來。
雙方漸次靠近,兩名士兵上前接過李成,剛推著他走了兩步,卻發現這貨背后的繩索只是虛纏著,根本就沒捆上。不等說話,嘴吧便被捂住。與此同時,潛伏暗處的兩隊戰士也一擁而上,抱腿的抱腿,脫襪子的脫襪子。
等到下一班巡邏士兵經過時,已然換上了親兵裝束的李成幾人便大搖大擺的回到了帳外。而原來親兵們則是李大德指揮著用“藝術手法”捆成了粽子,整個過程行云流水,讓跟隨的戰士們都覺得此行不虛。
其余的隊員各自找了隱秘的地點潛伏,待到周圍沒人,李大德便整理了一下衣服,拍了拍頭頂的草屑,與柳瑛徑直走向大帳。
此時,帳內三人已經爭論得有些上頭了,也難怪沒注意外面的動靜。
李大德剛走近,就聽柳亨在內說道:“在下與建成大兄交往密切,與賢弟也不算外人。倒要勸說賢弟,此番進而不攻,若是讓有心人傳到圣人耳中,未免使唐公背負養寇自重之嫌。”
“哈!真是笑話!”
帳外突然響起的冷笑,頓時令三人大吃一驚,李世民當場就拔了刀。
“什么人!”
不等他奔出查看,就見門簾一掀,一個身穿藏藍色棉袍,白面無須的星目少年背著手施施然的走進,笑瞇瞇的看著柳亨道:“正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況此間之事知曉者寥寥,嘉禮兄所說的有心人又是何人呢?該不會姓柳吧?”
“咦?”
李世民愣了一下,面帶恍然的看了他半天,忽而收了刀,喜道:“三郎?”
看著自己一句話就把柳亨說的瞠目結舌,柳昂噴了口中茶水,李大德得意之余便轉向李世民,張開雙臂大笑道:“二哥!可想死弟弟了!”
“三弟!”
“二哥!”
兩道身影自帳中奔到一處,緊緊相擁。讓某個跟隨進來的小姑娘頓時愣住,微張著小嘴,一臉的不敢置信。
被懟得一臉尷尬的柳亨一眼瞥到自家小妹,終于找到了轉移話題的機會,喜道:“瑛妹!你怎在此?自你離家,可是急壞了三叔!”
“千里叔,堂兄!”
柳瑛抿了抿嘴,剛行了一禮便被柳亨拉去,詢問她這段時間的遭遇。而李大德也被李世民拉著坐到對面,熱切的詢問著他在河東的經歷。
“二哥,先不忙敘舊,咱們先把正事兒說完吧!”
前者歪頭看向對面的柳氏叔侄,笑道:“我聽張文潛說,有人對我的計劃很是不滿?”
帳里漸漸安靜,柳昂與柳亨對視了一眼,都有些無措。
他們怎么也想不到,某杠精竟會突然出現在這,還把之前的談話給聽了去。
咦,不對呀!外面把守的那么嚴密,這貨是怎么進來的?
兩人此刻才反應過來,目光不由自主的瞥向門口。
“兩位不必擔心”
李大德用一種極其欠揍的語氣笑道:“門口那幾位被我請去休息了!咱們敞開了聊,方圓十丈之內,保證沒有人能靠近!”
納尼?
柳昂和柳亨皺眉對視。
這是威脅吧?是威脅吧!
李世民本來還帶著幸災樂禍的表情看著兩人,心說咱杠遍京城無敵手的三弟到了,看你倆還怎么說。但聽到李大德這話,笑意頓時僵住。
好像哪里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