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外東南四十里,有一縣城名曰緱[gōu]氏。
白鶴不迷仙島路,碧云空鎖滑王城。
文人騷客喜歡跑到這邊來吟詩作賦,也不知道和唐僧就出生在這里有沒有關系。但講真,第一次聽到那個字念“gou”的時候,李大德是張大了嘴巴的。
得是多心大的人,才會給縣城起這么一個破名字,哪怕就叫緱縣呢。
“喔!”
只想了幾息,某人就拍了下腦袋,恍然大悟。
他忽然想起來,狗這種生物,在這個年代還叫“犬”。而要就此引申出去……
“怪不得每次威脅那幾個夯貨回鄉下養豬的時候,半點反應都沒有!這年頭的豬,好像是叫……豚?”
李大德忽然想笑,大抵覺得這是海豚被黑的最慘的一次。
扯遠了,他可是出來作詩的。
晃了晃腦袋,去掉腦中雜七雜八的念頭,便望著遠處的煙雨朦朧開始醞釀。
雖然有感于文人騷客對緱氏的偏愛,但彼時的緱氏其實距離尚遠,不過是煙雨中的一個影子。
他可不敢真的去緱氏。
眾人歇腳的這片村落名叫沙溝河,距離洛陽直通大谷關的官道不遠,自萬安山流向北面的河流在此交匯,中間空出一個三角形的沙洲,剛好把這個村子圍在一片高崗之上。
洛陽盆地的地形也在此分界,向西滿是起伏綿延的丘陵土山,類似香山那般,不高,但是爬起來也很費勁。而向東,便是一望無際的廣袤田野。
地形上處于分界,而勢力上偏也是分界。
眾人剛過來時,便有村中族老說了,日前在緱氏那邊有官軍和義軍在交戰,打得天昏地暗的,最后是誰贏了也沒個說法。搞得村子里人心惶惶,生怕災禍臨門。
按說這個時間,盧明月應該還來不及向東進軍,李大德琢磨著,估計那就是轘轅關的另一股義軍勢力了。
此刻眾人駐扎這片三方勢力的夾角中,倒有點笑看風云的意思。
“風云……有了!”
已然洗過澡又換了身干凈衣服的李大德忽一拍手,便負手做高人狀,自廊下仰首吟誦道:“天下風云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
“咚!”
隱隱聽到隔壁似有桌椅磕碰的聲音響起,伴隨著一聲刻意壓低的痛呼。
前者的嘴角勾起,暗自得意。
他突然“詩興大發”自然是有緣故的。
彼時眾人抵達沙溝河,占了這處人去樓空的大戶人家宅院,該洗澡洗澡,該療傷療傷。他特意關照給那些女人單獨弄幾個屋子,派人警戒放哨。馮月娥還帶了幾個女兵去給那位肩膀中箭的宮女療傷。
然而過不多時,后者卻又鬼鬼祟祟的回來,悄咪咪的和他匯報了什么。
嗯,也沒啥特別的。就是侯巧文隨身帶的那一沓宣紙都被雨水浸透,上面的字跡也都模糊不堪,沒得救了,顯得有些郁郁寡歡。
某黑心東家看這位姑娘的眼神不對,那是瞎子都能感受得到的。馮月娥覺得有必要知會一聲。
不就是詩么,她們東家有的是。
確實有的是,但每次李大德想用的時候卻一首也想不起來。尤其是應景的詩,那得天時地利人和都湊到一起,才偶爾涌現那么一抹靈光。
現在靈光來了。
聽著身側房間里的動靜,李大德上前一步,憑欄遠眺,繼續吟道:“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吱呀”
身后的窗欞被推開,侯巧文絹衣素顏,長發斜搭在肩頭上,迎著雨霧向他望來。眼眸中的星彩帶著霧氣般的水潤,大抵就是傳說中的異彩連連了。
“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塵事如潮人如水,只嘆江湖……幾人回!”
李大德敲了敲欄桿,把下半闕背完后卻忽然嘆了口氣。
有時這詩太應景了也不好,容易影響心情。尤其在吃了敗仗后,透著股傷春悲秋的味道。
“塵事如潮人如水,只嘆江湖幾人回……”
清麗空靈的嗓音忽從身后響起,扭頭就見侯巧文似是感嘆的重復了最后兩句,眼中似有苦笑,隨即卻是看向他道:“這首詩叫什么名字?”
李大德挑了挑眉,卻是嘴角一勾,輕笑道:“你好像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你的問題……”
侯巧文愣了愣,忽地眉眼含笑,似是想起了什么,便遙遙屈身,行了一記仕女禮節,低聲道:“妾身侯巧文。”
“咳咳,那啥,在下李玄霸,字大德。”
李大德裝模作樣的回了一禮,腳下卻像是無意識般往人家窗跟下挪著步子,口中還說著:“真巧哈,原來這是你的房間……”
“現在該你回答了,那首詩叫什么名字?”
侯巧文沒搭他這毫無營養的話茬,只是微微側頭看他,等待下文。
真的,李大德還真不知道他剛才背的那首詩叫什么。這事估計得去問徐克,或是黃霑。
“既然說的是江湖,就叫江湖行吧!”
毫不走心的隨便起了個名字,正想再問問侯巧文老家在那,今年多大了,是宮里的侍女還是妃子時,卻見后者攢眉,看向遠山雨幕,幽幽道:“江湖……又何嘗不是人生!”
這語氣,有故事啊。
一般來說,當一個女人在一個男人面前展露心聲時,便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
李大德雖然宅了點,但他看過的電視劇多啊,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
然而這邊剛調整了姿勢,隔著窗欞慢吞吞的往人家屋子里探了個手肘準備接話時,身后的廊下卻突然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張小虎、郭通、楊伯泉盡皆出現,臉上帶著嚴肅。
“東家,出事了!”
“三爺,有兩股兵馬正向這邊趕來,怕是來者不善!”
“李將軍,我等該如何應對?”
幾人紛紛開口,完全不理會某當事人愿不愿意聽。李大德剛一轉身,就感覺身后的璧人正快速退入房間。便暗罵一聲,可真特么會挑時候。
“怎么回事?”
“三爺,”
剛剛被幾個大漢按在桌子上洗傷口,眼角還掛著淚痕的張小虎扶著刀柄走近,低聲道:“是從東面過來的,一前一后,像是在追趕潰兵。隔著太遠看不清旗號,只知前面那股有數百人,俱是騎兵,搞不好會打到這里來。”
前者聞言皺眉,扭頭瞥了一眼身后房間里自內堂后露出的一抹衣角,便向前擺了擺手:“去看看!”
雖然在心里念叨了一萬次望遠鏡,但這會兒仍就只是個概念。況且此時阻隔了視野的是雨霧,而不是距離,就算有望遠鏡也沒卵用。
嚴格說起來,自東北面跑來的兩股兵馬都算是隋軍。但此時,雙方也都在各自問候對方的全家。
段雄他們的運氣還不錯,自虎牢關外的驍果軍大營搶了戰馬一路南下,竟是毫無阻礙。
考慮到雨天成了他們最好的掩護,眾人便馬不不停蹄,在抵達緱氏后轉而向西。可偏在繞過縣城時,迎頭撞見了正自雨中狂奔而來的來護兒。
等發現不對的時候,雙方已然距離不足百步了。
本就心虛的李成幾人一見對方那大隋戰旗,下意識的就打馬狂奔,卻忘了他們這會兒是搶的人家驍果軍的戰馬和裝備。來大將軍還以為是遇見自家成建制的逃兵了呢,當即派了兒子來弘率領近衛輕騎追趕,說啥也要把他們給抓回來。
雙方一追一逃,漸往西南而來。
“喂,得想個辦法啊!咱們好不容易才出虎穴,這要是被抓回去,非被當成逃兵砍了不可!”
段雄自馬上急的大喊,一旁的李成也是有些無措。
后方的追兵少說也有上千,一水兒的弓騎兵。他們要是敢回頭接敵,一個照面就會被射成刺猬。
隱隱的,前方雨幕中突現一處被綠樹環繞的土崗。李成臉上一喜,便喊道:“咱們加快速度!去前面的樹林埋伏!他們要是還不依不饒的,就弄死他們!”
“哎!但愿沒有熟人!”
段雄長嘆一聲,隨后便呼喝著隊伍轉向,直奔沙溝河而來。
與此同時……
“靠,他們還真沖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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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土崗邊緣的廟門前眺望的李大德罵了一聲,隨即轉身喊道:“立刻把村里沿街道的住戶疏散,偵察隊帶兩營府兵去那邊埋伏!要是敵人,先弄死再說!”
“喏!”
眾人不敢遲疑,急忙各自去傳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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