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崗軍突如其來的這一手,別說是李密沒想到,便是預料了各種意外情況的李大德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過癮吶,過癮!這仗打的,動靜兒越來越大,連太原的……啊不是!連滎陽的瓦崗軍都出動了!實在是過癮!”
北邙山南麓,靠近孟津關峽谷的半山腰,李大德坐在小白馬的背上,看著已然顯露在天光之下的戰場,拍著大腿直呼痛快。
側立在周圍的眾人不明所以,搞不懂某東家突如其來的開心是為哪樣。常人謀劃,不都是意外狀況越少越開心嗎?
李大德很難給他們解釋這其中的道理,更沒法科普孔團長的梗。在自娛自樂了半晌后,便又覺得這天下知己難尋,果然好不寂寞。
他們雖然等在這里了,卻還不知道當事人會不會出現。
隨著晨曦散盡,西面的馬嘶喧嘩之聲便由遠及近的傳來。皇帝的車駕拖著長長的隊伍,終于趕到了北邙山附近。
“我就說不用著急吧?”
李大德面露得意,但隨即又捏著下巴皺眉,覺得好像還缺點什么。
盯著被驍果軍護衛在內的御駕龍旗半天,某杠精忽一拍手,反應過來是缺啥了。
嗯,缺追兵。
“三哥,咱們埋伏在這里,是要殺皇帝嗎?”
這段時間被調教得越來越會看眼色的熊孩子,此刻提著把一石短弓在一旁躍躍欲試,隨后兜鍪上就挨了一巴掌。
“小孩子家家,不要整天喊打喊殺的!要懂得愛與和平!”
李大德瞪了他一眼,隨即卻是伸長了脖子向東南方向打量,嘴里嘟囔著:“特么的這幫人瞎嗎……這么明顯的龍旗都看不到!趕緊來個人砍他們啊!”
后方眾人齊齊落下一頭黑線。
一旁的李元吉做恍然大悟狀,暗道原來這就叫愛與和平,學到了學到了!
像是為了呼應某黑心東家的碎碎念一般,這邊話音落下才沒多久,東南方向便有兵馬出現,看旗幟和陣型,果然不是大隋戰斗序列中的。
來的是柴孝和。
要說這位前任鞏縣令也是遇人不淑,自打被小裴同學逼著造反,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好不容易隨著老裴換了新主子,卻只撈了個守城的差事,還特么沒守住。
說李密因為老裴的緣故不信任他吧,人家把偃師大后方都交給他了。可要說信任吧,到現在他也不知道這位新老大徹夜不歸是去哪了。
結果自被瓦崗軍奪城之后,沒地方可去的柴孝和收攏了潰兵,尋思要不就先去小平津關等消息吧。
然后,他就看見了螞蟻搬家一般逶迤數里的皇帝御駕。
他看見了人家,對方自然也看見了他們。
都不等柴孝和想明白這會兒是該抽刀子還是該跪下,來弘與來整便親率兩千騎兵劈頭蓋臉的殺了過去。
喊殺聲自北邙山南面的平原之上突然爆發。
別看柴孝和一方占據兵力優勢,又夾雜不少原駐守虎牢關的府兵,但在驍果軍面前,尤其是成建制的騎兵面前,根本就不夠看。
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當來弘發現這邊居然是虎牢關內的老對手后,真真是新仇舊恨都涌上心頭,直接把來護兒告誡的驅趕為主拋去了腦后,追著潰兵滿世界的亂砍。
柴孝和都快瘋了。
偃師他回不去,小平津關的去路又被阻,南面還有洛水攔著,往哪跑都是死胡同。
可憐這位讀了半輩子圣賢書的中年書生,到了卻是過起了刀頭舔血的日子,還誰誰都打不過,這會兒連自殺的心都有了。
不過占上風的雖然是驍果軍,但西面行進間的御駕車隊卻還是緊張起來。
就猜到了天亮之后會不太平,卻不想這么快就有追兵出現了。
南坡的李大德他們可以很明顯的看到,隊伍中打著龍旗的車輦正快速向前,后方也隱現騷亂。甚至于有不少自洛陽跟出來的大戶車隊想要加速時,還遭到了驍果軍的驅趕。
“快點!趕緊過來啊!”
“他們行不行啊,一輪都沒抗住!”
“皇帝就要跑了!”
“哎呀,這領兵的可真是個白癡!”
不知道為啥,山下的人打生打死,倒把山上看熱鬧的人搞得莫名緊張。一個個的握拳嘟囔,也不知道到底站在哪邊。
雙方亂糟糟的打了小半個時辰。就在柴孝和被追得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已然打算引潰兵上山的時候,原本潰向洛水方向的士兵卻又都跑了回來。
只是這一次大家的表情又有不同,剛剛是慌亂,現在則是兇狠。
“殺啊!”
像是突然被人套了勇猛buff一般的士兵,以長槍步槊結成的方円[yuán]陣為掩護,惡狠狠的殺向驍果軍輕騎。而在戰陣后方,柴孝和很快就看到了“裴”字戰旗。
“呼!”
這位本就不擅戰陣指揮的文士終于長舒了一口氣,垂下兀自哆嗦的胳膊,便急忙喊道:“裴大將軍殺過來啦!堅持住啊!”
要說裴仁基在原本的虎牢關舊部之中,威望只能算一般。倒是小裴同學在最初的炮灰營中,是定海神針一般的存在。
在他的帶領下,出自盧明月麾下的俘虜兵們學會了結陣,學會了攻城守城,學會了各種器械的使用與維修,也有了鐵血殺伐的氣質。
而現在,小裴同學也被李密封為了上柱國大將軍。
所以一聽到“裴大將軍”這幾個字,原本瀕臨崩潰的防御圈竟又奇跡般的穩固了起來。士兵們瞬間想起了剛剛被忘干凈的戰斗姿態,長槍兵火速上前掩護,弓箭手開始集結拋射,阻擋騎兵沖鋒。
但來的其實是裴仁基。
沿著洛水來回跑了一夜,原本押后的中軍倒莫名的成了先鋒。被段達這個以前壓根就瞧不上眼的家伙追著屁股打,老裴正窩火呢,一見前面輕騎冒進的驍果軍,卻是找到了發泄渠道。
“他娘的,傳令左翼包抄,給老子滅了他們!”
難得爆粗口的裴大將軍一騎當先,帶著親衛騎兵直取來弘,隨即被后者一個照面就打飛了兵器。
遠遠看著那邊的柴孝和,叫好聲被憋在嗓子眼里,好懸沒岔了氣。
特么的,瞧老裴喊的那么囂張,還以為有所依仗呢,結果還是打不過人家。
不過這邊來弘不等一股做氣,趁勢弄死他,抽過去的鐵槍就被架住。一銀甲小將斜刺里殺出,錯馬而過時反手一刀就劈向他脖頸。
羅士信不是第一次在馬上使刀了,但剛才這一招,卻是和趙德柱他們學的。
效果還不錯。
“鏗!”
鐵槍被馬槊死死的壓著,來弘只來得及歪了下身子,就被長刀狠狠的劈在了左肩護甲片上。左臂頓時一陣發麻,差點握不住韁繩。
“兄長!”
西面傳來來整的呼喊,來弘扭頭看時,就見自南面殺來的大軍已然分出一部向西北包抄過去,也不知道是沖皇帝去的還是要斷他們后路。
“走!莫要糾纏!”
來弘大喝一聲,急忙引騎兵撤退。
“想走?哪有這么容易!”
后方的羅士信長笑一聲,甩下老裴,徑直追了過來。
“兄長莫慌,某來助你!”
眼見來弘這邊被羅士信拖住,來整調轉馬頭,欲往救援。卻聽前者遠遠大喝:“莫要管某,速去與阿爺匯合,護衛陛下!這是軍令!”
“兄長……哎呀!”
來整咬著牙,恨恨的看著交戰的雙方,便罵了一聲,帶著剩余兵馬向西突圍。而彼時前方已有一哨兵馬出現,為首一員將領卻是看得眼熟。
“秦叔寶!!”
來整舉著馬槊怒吼:“家父待爾不薄,數次提攜,你這忘恩負義的小人,竟做那亂成賊子!”
對面原本正欲沖鋒的秦瓊一聽這聲音,卻是突然一滯,臉上的殺氣頓散,莫名的嘆了口氣。
來整這話不假。
來護兒對他非但是不薄,根本就是有恩于他。若對別人,他可以掏刀子,但對姓來的,無論何種大義在前他都下不去手。
“六公子所言,叔寶不敢辯駁。此時各為其主,但來大將軍厚恩,叔寶從不敢忘!某放六公子離去便是!”
秦瓊這邊說著,同時不顧手下詫異,勒令讓開道路。
可惜來整卻不吃他這套,呼喝著“哪個用你讓”,卻是挺槊徑向他殺來。
“六公子……”
“休要多言!既是各為其主,咱們便不論恩怨,只談生死罷!”
前者狀若瘋魔,不管不顧的追著他打。秦瓊顧忌多多,卻是只躲不攻。
但西路可不止一個秦瓊,這么一耽誤的功夫,包抄而來的河北軍就已然壓上,徹底將他們分割包圍。
皇帝陛下急著進關,根本懶得理會這邊的戰斗。來護兒雖然心憂兒子安危,但到底愛皇帝更多些。
尤其在前鋒報告,說小平津關內居然還在交戰時,就更顧不上這邊了。
可就在李大德等人都覺得這兩千輕騎完蛋了的時候,老裴的大軍后方卻突然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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