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屈突通東進入河洛,潼關就開始了戒嚴。
所以別看關城失陷,把守關中最重要的門戶已然易了幟,但因為沒有圍城交戰,消息委實還沒有泄露出去,李世民他們還有時間做準備。
首要的,自然是派出信使,聯絡各方響應。
不過眼下三月過半,正是春耕農忙之際,并不是起兵打仗的好時候。
李大德的意見是仍像奪函谷潼關這般,讓投誠的桑顯和帶兵回京,控制城防之后直接開城投降。這樣省時省力,還啥都不耽誤。
但李世民不同意。
某千古一帝待到此時,已然表現出了相對成熟的政治眼光和手腕。言說京城不比別處,所代表的乃是大隋正統,天下中心。所以這一戰,他要打得堂堂正正,打出威風。好叫天下人知,他李世民不是靠行陰謀的竊國賊,而是護百姓伐無道的正義之師。
于是乎某杠精把帽子一扔,言說去你大爺的罵誰呢,哥們兒不伺候了,愛咋咋滴吧!
嗯,他就是生氣了,絕不是偷懶。
第二天一早,陽光明媚,鳥語花香。
就在潼關署衙滿堂的將校因某杠精的撂挑子而嘆氣時,神清氣爽的李大德已是手捧鮮花,來到后堂一處偵查二隊親自站崗的房間外,笑瞇瞇的推門走了進去。
“是綠蘿么?你先坐,待某寫罷這首詩。”
房間里,身披紅梅秀底宮裙,外罩窄袖短衣的侯巧文正在里間伏案寫著什么。
李大德背著手溜達過去,伸長了脖子偷瞥,便見雪白的宣紙上正留下娟麗的字體:
香清寒艷好,誰惜是天真。
玉梅謝后陽和至,散與群芳自在春。
原來這小娘喜歡梅花?
李大德撇了撇嘴,正想要不要丟了手里的“黃花菜”,前者已是感覺到了來人走近,忽地回頭。
四目相對,幽香撲面。李大德看著對方微張的檀口和略低的衣領,下意識的吞了下口水。
“真白,咳,那啥,詩寫的不錯哈!”
眼見自己還沒怎么樣,這貨倒是先紅了耳朵,侯巧文便微微歪頭,勾起某人一直垂涎的嘴角,微笑道:“你的花兒也不錯啊!”
“啊,你說這個啊?”
某杠精抬手遞過那把迎春花,打著哈哈道:“隨手摘的,你喜歡那就送給你吧!”
好吧,其實早上侯巧文梳洗完畢在院子里溜達時,便見二隊幾個女兵在嘀咕某黑心東家叫她們準備花的事兒了。此時聽這貨信口開河,便也不點破,而是露出有些慵懶的笑意,抬手接過。
“那就多謝李將軍了,倒叫這屋子里多些鮮活氣……”
怕是連她自己都沒發現,每當李大德出現,她總會不自覺的表現出些許雀躍來。
比如這花如果是綠蘿采來的,她準會嫌棄后者手賤,人家花開的好好的,非要給折斷。而就以她那悲秋傷春的性格,搞不好還能弄一出“巧文葬花”來。
但這花是李大德帶來的,便只有一個去處,那就是花瓶。
某杠精自顧自的去尋了個椅子坐下,看著侯巧文在內間擺弄花瓶的身形流口水,暗道這特么才是生活啊。
他本來就不是個勤快人,去年在得知自己成了李世民的弟弟后,第一時間就把此生目標定在了成為一代閑,咳,賢王上。
賢王的生活內容自不必說,找樂子、數票子、泡妹子。
嗯,都是他喜歡的。
眼看著李世民接下了這一攤子事,派出聯絡馬三寶和李淵的信使也已然出發,松下一口氣的李大德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跨越過程,直奔結果了。
此時的整個潼關城內,怕是找不出第二個比他還放松的人來,連李元吉都比他忙。
司馬長安暫時接替桑顯和,負責關城防務。看似一如往常,實則外松內緊。所有的關鍵位置全都布有暗哨,始終繃著一根弦。
而原本潼關城內的五千守關府兵暫時還被桑顯和糊弄著,并不知道這些人的底細。如何招降安撫,這是秦瓊現在頭疼的事。
關城署衙忙忙碌碌,傳令兵不停奔走進出,把一道道命令下發出去。
李世民與桑顯和、段雄、李成等在前堂不斷討論完善進兵步驟,連飯都顧不上吃,有時候還要把秦瓊等人拉來一起。
潼關到京城三百余里,快馬也要跑上一天。這邊親往送信的李元吉還沒跑到柴府,另一邊的河東便先接到了消息。
中條山里當天就有上萬人下山,直奔已被損毀的風陵驛,開始構建防御工事。而馮立卻是帶著信使回永濟尋到柳昂,笑瞇瞇的把那份“勸進書”遞給了他。
為了讓老李乖乖的下這個臺階,李大德給了北上信使一份名單,上面全都是他能想起來的鐵桿造反派。老李注定是最后一個知道這事兒的人。
黃河兩岸隨著信使的腳步開始風起云涌,而原本陷入停滯的洛陽之戰,卻隨著皇帝陛下的又一詭異微操,變得不可捉摸起來。
南狩的船隊在過了金堤關后,在滎陽停留了一日,皇帝召云定興與楊義臣登船議事。
沒人知道老楊又做了什么布置,更沒有明旨發出。但第二天船隊繼續南下時,云定興下了船,楊義臣卻沒有。
隨后聚集在滎陽的十幾萬大軍就被拆分成了三路。一路由云定興統帥,圍堵虎牢關。另外兩路則隨沈光和王辯南下迂回,繞嵩山,攻轘轅關與伊闕關,抄盧明月的后路。
很明顯,老楊這一波是想把所有叛軍都關在河洛這個大澡盆子里,讓王世充慢慢收拾。但他又不想讓楊義臣坐大,干脆就帶他去江都。剩下的幾位誰也不服誰,就只能老老實實的干活。
這樣一看,以一個洛陽為代價,聚殲山東與河南兩道所有的義軍勢力,好像還賺了。
事實上開始那幾天,戰事也正如他計劃的那般順利。
降服了李密的瓦崗大軍趁勢收編諸如孟海公、郝孝德、孟讓等大小義軍殘部,組成河南義軍聯盟,攜大勝之威壓向洛陽。后在洛陽舊城與段達決戰,被后者分兵引誘,一頭扎進了王世充設下的包圍圈里。
是役,王世充聯絡段達、衛玄、屈突通,集合五萬大軍水陸并進,直接打散了瓦崗軍主力。
翟讓在單雄信與徐世績的掩護下隨翟寬敗逃回偃師,孟讓手下盡散,本人不知所蹤。余者被隋軍追著在洛水之南到處跑,直被殺得尸橫遍野。
可王世充這邊才得意了沒幾天,捷報都還沒送到皇帝陛下的手里,就傳來了金堤關失守,河北軍大舉攻入滎陽的消息。
上天對楊廣大抵沒有偏見,但一定見不得云定興這貨打勝仗。
左武衛與原楊義臣手下的五萬兵馬攻了虎牢關三天,接到李密報信的宋金剛就趁著屈突通南下洛水的間隙出河陽渡河,一鼓作氣拿下了金堤關。
而說服了老王隨他一起出兵的李密趁勢出虎牢關,與宋金剛兩面夾擊,毫不意外的擊潰了左武衛大軍。
鷹擊郎將張峻死于裴行儼槍下,云定興與梁元禮帶著殘部南下逃往新鄭。李密趁勢逼降原本就來自河北的大部分降兵,隨后與宋金剛合兵一處,卻沒回轉河洛救老翟,而是揮師東進。
與此同時,竇建德大破清河郡城,陣斬楊善會。完成了與魏刁子之間的地盤瓜分協議,揮師南下。大將高雅賢攜五萬先鋒渡黃河攻陷祝阿,兵鋒直指歷城。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因為云定興的兵敗,想要斷起義軍后路的皇帝陛下就被起義軍給斷了后路,堵死了回京的通道,而月前被楊義臣收復的山東郡縣也紛紛告急。
就在河南各路隋軍目瞪口呆,還沒從這一番眼花繚亂的變故中回過神來時,便又有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砸落下來。
已然攻陷十郡之地,占據河北半壁江山的一方豪強魏刁子,在魏郡祭天稱帝,改名魏刀兒,建立大魏國。
至此,第一個與大隋分庭抗禮的王朝政權正式出現,也預示著諸侯紛爭的時代再次到來。
而此時,那封輾轉了大半個山西,流經無數人手,按了不下五十個血手印的“勸進書”,才終于遞到了李淵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