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簡單的問個消息,某趙王殿下就花去了近兩個時辰的時間,這效率,委實有些丟現代人的臉。
但話又說回來,就算他效率高,及時作出了反饋,對于現下被關了小黑屋的郭通等人來說也沒啥區別。
就像衛玄想的一樣,畢竟離著那么遠,就以這年頭的消息傳遞速度,知道了又如何?遠水能救近火么?
于是乎,得知自己的親手下被關進敵方大牢后,李大德的表現也和不知道一般無二,該吃吃,該睡睡,完全沒有要提醒還在宣武殿加班的衛玄的意思。
畢竟這老頭是自愿加班的,沒人強迫他。
至于被崔善操抓住的郭通等人,他也并不擔心。
偵察隊有一項訓練內容,是故意被抓進大牢打探消息再想辦法越獄的。別處不說,單就似宋城這種縣牢規制的監獄,他們怕是比那些捕吏都熟。
侯巧文得的消息是他們被抓而不是被殺,就說明這群混球大概率是故意的。
當然了,就算李大德高看了自己的手下,郭通等人真被抓了也不要緊。那姓崔的本家,不是還在博陵么?
“大寶,王弘是有個小孫子叫王積善吧?”
戌時三刻,德陽堂后涼亭里,拎著快小黑板的某杠精招來自己的親保鏢,下一句話,就差點讓烏大寶跪下:
“你去他家,揍這小子一頓!”
“啊?這……”
后者一臉愕然,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又抬頭看了看黑咕隆咚的天色,吞著口水道:“現在去?”
“對啊!”
李大德頭也不抬,捏著根歪歪扭扭的石膏條在黑板上寫下一串阿拉伯數字,同時道:“揍人還挑時候么?趁著現在有功夫,快去吧!”
語氣那叫一個云淡風輕,好似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一般,聽得在另一邊好奇看黑板的張小虎死死的抿著嘴,生怕笑出聲來。
“不是,殿下哇您,您是認真的嗎?”
烏大寶都快哭了,心說就知道和王氏扯上關系的準沒好事。特么的這大晚上跑去人家揍人家孫子,虧你想得出來!
“嘖,當然是認真的!我啥時候和你開過玩笑!快去!”
李大德終于抬了頭,好似不耐煩一般,隨即想起了什么,又加了一句:“唔,他家不是和崔氏有親戚么?你就說你的好兄弟在宋城被他崔氏的子弟給抓了,你氣不過,要為兄弟出氣。”
“我兄弟?”
烏大寶先是愣了一愣,接著才反應過來某杠精這是借他的手給王氏遞話呢,便不再遲疑,抱拳應喏。
雖然不知道是哪個“兄弟”被抓了,但只要把消息告訴王弘,后者一準兒知道該怎么做。
不過還不等走過南面側門,就聽某杠精的聲音在后面遠遠傳來:“記得啊!先把人揍了再說!”
隱約可見,走到一處假山后面的烏大寶趔趄了一下,差點一頭扎進草叢里去。隨即腳下生風,一溜煙小跑著就沒影了。
在一旁小學生一般端坐石凳上的桃兒捂著嘴巴偷笑,隨即就聽身旁一聲輕咳,某杠精已是扭過臉來,手指敲了敲黑板,指著上面的“鬼畫符”道:“跟我念,零、一、二……”
“殿下,你的二寫錯了!”
才念到“二”,“百忙”之中抽時間來上課的小桃兒便抬手指正,叫某杠精語氣一滯。
“那個,桃兒啊,其實吧,我這個是簡易寫法。咱們文字中的數字寫起來太麻煩,比劃太多,所以……”
話音未落,就見小桃兒一臉茫然,看著他道:“不麻煩啊!奴婢與師父學過,很簡單的!”
“簡單?”
李大德擰起眉毛,回憶著繁體字的一到十,頓覺這丫頭是不是對簡單存在什么誤解。
這世界上,還有比用阿拉伯數字更簡單的寫法?
“你說簡單是吧?”
前者把黑板遞了過去,哼道:“好,那咱就比一比,我用這種寫法,你用你師父教你的,同樣的一道計算題,看誰解的快!”
隨著話音,他便在黑板上寫下“2536”的數字,同時給桃兒讀了一遍,還一臉冷笑,準備看她的笑話。
“哦,這個簡單!”
小丫頭根本就沒看出這貨的險惡用心,抬手接過某人手里的石膏條,直接就在黑板上寫了起來。嘴里嘟囔著什么“逢十進一”,隨后寫出來的東西卻叫某杠精的表情僵住,張大了嘴巴。
此時在黑板上出現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什么“貳拾伍加叁拾陸”之類的繁體漢字。小桃兒只是畫了個“‖”,并在下面畫上五道橫線,代表“25”,隨后又寫了個“Ⅲ”,在下面畫了個“丅”,帶表“36”。
李大德被這奇怪的符號吸引了心神,不等心算出結果,桃兒在兩個數字之間手指點了幾點,便小臉恍然的直接下筆,寫下了個“工”字,扭頭嬌笑道:“奴婢算好了,是六十一!”
“……嘶”
某杠精呆愣愣的看著黑板,深吸了口氣,表情不比另一邊如看天書的張小虎好到哪去。
這特么是六十一?
講道理,雖然腦海里的加減乘除、平方根號、三角函數應有盡有,但小桃兒寫的這幾筆鬼畫符,明顯是超綱了。
小覷古人的下場,便是某杠精完全不知道在古代有一種叫算籌的東西,擺出來的姿勢和某桃寫出來的形狀差不多,在許多數學典籍中常被拿來代指數字。
小桃兒畫在黑板上的,其實是算籌,但硬說是數字也沒毛病。
某趙王殿下冷汗涔涔,使勁憋著臉上的尷尬。倒是前者還毫無打擊了某人自尊心的覺悟,只覺得這小黑板還挺好用的,美滋滋的又畫了幾筆,憨笑道:“殿下,您真聰明!在這板子上算,比桃兒用算籌方便多了呢!”
“呵呵,喜歡就送你……”
李大德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本該是“配角”的小黑板,內里滿心懊悔。
早知道就不裝那么大的逼了,現在要怎么圓?
“那個,桃兒比我想象的要聰明,看來這個加減法對你是小兒科了,不如咱們來學學乘法……”
某杠精心說既然基礎的東西無從下手,那咱就玩高端的,就不信這年頭還有比乘法口訣更牛逼的東西。
且不提他在這邊想盡辦法要把高人風范給立起來,只說另一邊,烏大寶出了趙王府,待騎馬出了新城,拐了好幾個彎,連過五道路口,又穿過兩處城門,才尋到王氏在城內的府邸所在。
晉陽城的格局,與長安又或洛陽這種以里坊規劃的城市不同。后兩者乃是新城,所有的格局都是提前規劃好的,看起來很整齊。但前者從北齊開始就沒挪過地方,所有建筑都是在原有的基礎上往外擴。先是新城,然后是倉城,再到大明城。
這就導致晉陽成了個“大城”套“小城”的結構,去個什么地方,光是記路線就記的頭大。
王氏的族眾,原本是不住在城內的。
有著先祖王愉被劉裕滅門的慘劇在前,誰還敢沒事就住在這種跑都沒地方跑的城里?也就是最近王弘一直想要和李大德搭上線,這才暫居在城內的宅子里。
烏大寶進門時,年過六旬的王弘正捏著本《淮南子》在正堂朗誦,給他的小孫子開蒙。
“九九八十一、七十二……”
他念一句,便有童音跟著念一句。反復幾遍之后,老頭便陰戳戳的只說半句,引誘堂內一個陶瓷般的小娃娃說出后半句。
拋開堂內燈火映照得老家伙的表情有些陰森外,倒是一派溫馨景象。
遠遠被老管家引著走來的烏大寶只瞧了那還沒自己腰高的小娃娃一眼,便暗自搖頭,嫌棄某黑心趙王給他找的好差事。
真要把這小子揍一頓,姓王的還不得找他拼命?
“咦?”
聽到外間的腳步聲,王弘放下書,抬頭一見烏大寶的身影,便是神色一凜。
這貨上次是白天來的,訛了他一千貫。這次挑了個晚上,又要訛多少錢?
“烏典軍,深夜到訪,恕老夫未能遠迎,快請上坐!”
他這邊心理活動復雜,面上卻是笑瞇瞇的拱手,同時叫門內婢子把小孫子領走,并叫管家去多點幾盞燈來。還不等招呼完,前者便繃著臉打斷。
“別麻煩了!某只言說一事便走!”
烏大寶擺了擺手,在王弘茫然的注視下,一臉拒絕的來到那名正欲出門的婢子身旁,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抬腳,輕輕的把年僅六歲的王積善懟翻在了門檻上。
管家:“……”
婢子:“……”
王積善:“……哇!”
“好混賬!”
呆立內堂的王弘足足愣了五息,隨后勃然大怒:“來人啊!把他給某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