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李大德還不知他在東南的布置很快就要開花結果,給他帶回一大波桃子。
講真,就目前三個方向的布置,他最不在意的便是東南。
四方勢力爭鋒,無論誰輸誰贏,對目下的李唐而言都是計劃外的事。他只是隨便倒個亂,想借機坑下老衛頭這個包身工而已。
有了這個前提,他穩坐贏家寶座之余,心思也就放在了別處,比如說最先傳來的西南捷報。
七月二十一,蘇烈進兵宋城的前兩天。
一大早,長安金光門外便排滿了等待入城的百姓。有些是趕早去西市占位置的農人,還有些是借道突厥東來的胡商,帶著大批的貨物,等待進城與主家交割。
不時有相熟的在人群中打著招呼,隨口閑聊之余,免不了的要提及眼下正處長安西北焦灼的戰事。
這幾乎算是整個李唐都在關注的事了。畢竟誰都知道,這一仗的成敗直接關乎關中的安危。要是李世民未能平定薛舉,待后者掃平北地,下一步便是陳兵關中了。
“放心吧,不是有屈突大將軍前去支援了嗎?去年三川那邊的亂軍便是屈突大將軍平定的,有他在,這次也一定能打贏!”
“俺聽說啊,那薛舉本是河東人士,是薛氏大房的本支。眼下薛氏不入朝,是不是和此時有關?”
“慎言!咱只談論戰事,你這話被人聽到,要吃官司的!”
城頭之下亂哄哄的,隨著人群越聚越多,倒好似茶話會現場。甚至于還有人向城上的士兵打聽,詢問有沒有啥新消息。
便在此時,西北面馬蹄聲起,一位背擎唐旗,帽插紅羽的信使打馬而來,遠遠便高呼:
“捷報!西北大捷!秦王盡滅偽秦騎兵,速速開城!”
“什么!”
“俺沒聽錯吧?是捷報?”
“肯定是了,你看他背的匣子!”
人群先是安靜了一瞬,隨即便更猛烈的討論開來。同時外圍的人們急忙讓開道路,免得被不知減速的奔馬給撞死。
守城的士兵見對方那裝束,知道是六百里加急,都沒請示上官便喝令開城。
信使果然沒減速,城門只開了一道兩尺寬的間隙便打馬沖過,同時吼聲還在繼續傳來:
“捷報!西北大捷!”
“秦王盡滅偽秦騎兵!”
“我軍大勝!”
未及過午,長安城便轟動了。
無論是平康坊的樓子還是各坊的茶肆酒樓俱都人滿為患,尤其是東、西兩市,茶棚下的人都擠不開,條凳恨不能擺到坊街上去。
人們臉上都掛著激動,就唐軍這一次的大勝高談闊論。要是有人帶著宮里傳來的小道消息出現,都不用付茶錢,瞬間就會成為座上客,被人們包圍起來。
若在以前,這種殲敵五千的戰績是很難在這種常住人口過十萬的大城里掀起波瀾的。
好歹也是京畿之地,天子腳下,老百姓閑聊的都是“國家大事”,才沒興趣研究去取一場局部戰斗的成敗。
但有淺水原慘敗在前,尤其是那薛舉竟敢以四萬唐軍尸骨筑京觀,震懾到了長安百姓之余,也激起了人們對于西秦殘暴的印象,先入為主的不想這等人入主關中。
所以就和李世民想的一般,這一封捷報安的可不僅僅是老李的心,更使朝堂安穩,民心俱都振奮起來。
據說李淵看到捷報內容后,大笑三聲,高呼“壯哉吾兒”。群臣也一個個喜笑顏開,直呼“陛下更壯”,多虧陛下運籌帷幄,才為秦王創造了此等良機云云。
于是老李就更開心了,仗還沒打完呢,就先排起了這一波的功臣。
李世民在奏表里把這一戰的前因后果都寫的很清楚,無論是打配合的屈突通和李靖亦或戴罪立功的劉文靜等人,都給了很客觀的評價。
當然了,最重要的,還是某三弟對他的“點撥”以及他和李建成送去的那三千騎兵的巨大作用。
于是乎,李大德得到的消息,其實是和老李的賞賜一道來的。
“封我為河東道行臺尚書令?神經病吧?”
四天后,大明前殿的明堂上,某杠精一句話就叫親來傳旨的蕭瑀表情僵在了臉上。
這熊孩子,咋說話呢!
“三郎!你隨某來!”
無視堂下一群眼巴巴看著的文吏書記,后者故作埋怨的拉過某杠精,剛轉過堂后偏殿,就迫不及待的解釋起來。
有些話老李不好明著說,才叫他這個做表姑父的來傳旨,為的就是要讓這杠精感受到他爸爸的拳拳愛子之心。
這一波論功封賞,得益最大的不是別人,而是他李大德。
所謂“行臺”,其實是北魏在各主要地區設立的可代行尚書省職權的機構,類似于“先斬后奏”的特區。而“行臺尚書令”,自然就是這特區的最高行政長官。
長安朝堂最近正琢磨著重新劃分擬定天下各州道府臺的范圍,李唐的河東道,其實就是大隋的山西道包含上洛的一部分地區。而且怎么看,都像是某杠精撒釘子的范圍。
不過某黑心趙王本來就有“并州大都督”的職銜,乍一看,和這行臺尚書令的職能重復了。但也正因這樣,李淵這一份旨意才沒在朝中引起什么反彈。
能看明白其中深意的都是自家心腹,不會亂嚼舌頭。而看不懂的那些,也只覺得左右李玄霸都是山西道的扛把子,再怎么加前綴職權也不會變多,隨老李高興吧!
可這些人卻是忽略了,這個“行臺”的前綴對李大德本人意義或許不大,但對他手下這幫人,區別可就大了。
要知道,行臺尚書令下可置仆射及左、右丞諸員,位同中央。
也就是說,在李大德手下如果當上了“行臺尚書左仆射”,就等同于一只腳已經跨進了長安的尚書省,有點兒“副尚書左仆射”的味道。
“這……”
叫蕭瑀這么一解釋,李大德好像明白點兒了。
“陛下言說,你在晉陽的舉措甚為重要,尤其是與關外世家的聯絡,非心腹不可。但此事不好宣諸紙筆,才借此論功之機許你開府建牙,也好叫你可以提拔那些得力的俊杰,讓他們死心塌地的為你效力!”
蕭瑀笑瞇瞇的拍著他的肩膀,溫言道:“行臺尚書省不比都督府,所俱職銜皆與長安位同。有了這些職位,便是那些游移不定的世家子弟也難免動心,你正好借此收為己用!”
說白了,老李這是怕他兒子手里的米不夠撒,攏不住關外那群禽,咳……所以便又給他抓了一把。
“嘖,這事兒整的……”
李大德心說我這邊的人都是找大哥二哥借的,用完了還得給人還回去呢。老頭子這一手,不是擺明了叫我跟大哥二哥搶人么。
又或者,是想讓我先替他倆調教一下?
一想到將來兩人的心腹手下都是一個部門出來的“同事”,大家施政理念相同,看法一致,那還鬧個毛的玄武門之變?
“就這么定了!”
某杠精一拍手,隨即拉住蕭瑀的胳膊,樂呵呵道:“姑父別忙著走,留下住幾天,小侄帶你參觀一下咱們晉陽的景點!”
“景點?”
這貨突如其來的熱情搞得蕭瑀一愣,正待問時,后方腳步聲響,扭頭就見一熟人自后殿推開擋路的守衛,吹著胡子快步奔來。
“衛大將軍,在下有禮了!”
一見這位大前輩出現,蕭瑀急忙整了整袖子,拱手彎下腰去。
可黑著臉奔來的衛玄卻是理都沒理,而是把一塊錦布丟到某杠精的臉上,怒氣沖沖道:“真是豈有此理!此事,你須給老夫一個解釋!”
“解釋?解釋什么?”
后者一臉茫然,待抬手拿過那塊錦布,展開看時,卻是急忙咬住舌頭才沒笑出聲來。
這是張文潛轉呈來的百騎司在洛陽的情報,言說了東南的變故以及楊侗針對而來的布置。
這些人眼下還不清楚自家在這其中的作用,只當軍情傳遞。可看在衛玄眼里,就很是扎心了。
本來是隱秘布置,此前就連真正進兵的那些義軍勢力都打著為老楊報仇的旗號,只字未提有關蕭皇后的事。
可現在呢,整個東南到處都有人在傳蕭皇后被人劫走一事,甚至于越傳越亂。這個說蕭皇后在宋城,那個說蕭皇后正在北上,已落入李密之手,還有人說蕭皇后其實已經回洛陽了。
但無論哪一個,都與老衛頭最開始的計劃南轅北轍。
后者那叫一個氣啊,這有消息還不如沒有呢。
不過別人瞧的都是熱鬧,他在品了一會兒后,卻覺得這種渾水摸魚的做法有些眼熟,瞬間就把某杠精列為了頭號懷疑對象。
瞧著老衛的表情,李大德死死的繃著臉,不斷提醒自己不能笑,千萬不能笑。
事情終于開始指向他想要的那個結果了,而最妙的是,蕭皇后的親弟弟也來了。
把內心的情緒壓下,待做了個深呼吸,某杠精便把錦布往蕭瑀的手里一拍,裝作一副著急的姿態驚慌道:“哎呀,可該如何是好!舅母可能會有危險!”
“舅母?”
衛玄當即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