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建成抖著大腿走近內院時,打斗聲已然停止。
這一波隨某趙王和某秦王前來“抓賊”的一干兵將算是栽得徹底,秦瓊、羅士信、丘行恭、段雄、尉遲恭全都抱頭蹲在角落里,不停的偷偷往臉上抹灰。自后門到后宅正堂的各處道路都圍滿了人,彎弓搭箭,少說也有兩營之數。
這哪里是什么偏僻之所,分明就是個馬蜂窩。
李建成已然有些明悟了,在敬君弘的陪同下行至正堂,果然就見與老李焦不離孟的某大唐宰相正捋著胡子一臉尷尬的站在門內,旁邊陪同的還有他兒子和兩位滿臉莫名其妙的世家公子。
“呵,某早該想到,在長安還敢冒充三郎名號的,又怎會是外人……”
前者搖頭苦笑,不待雙方見禮,便擺手上前道:“陛下何在?”
“陛下在偏廳……”
裴寂先是扭頭示意了一下,隨即又上前一步,先瞥了一眼敬君弘,才壓低了聲音道:“陛下尚不知唐王也參與其中,不如老臣找個由頭……”
“不用!”
不等他說完,某唐王便擺斷,心道你信不信就老三那節操,第一時間就會把我供出來,還不如誠實一點呢!同時對著偏廳的方向朗聲道:“阿爺,毗沙門求見!”
內里安靜了數息,隨即某個似壓著火氣的怒喝聲便響起:“滾進來!”
發這么大火?
李建成愣了一下,暗道這節奏不太對啊!按照以往的套路,這會兒不應該是老三在撒潑,他爸爸焦頭爛額的嗎?
扭頭再次看向裴寂,誰知后者卻是掛著一臉“我早說什么來著”的表情,同時讓開位置,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會兒再反悔可是來不及了,前者揣著小心跨進偏廳,入眼先是幾個跪在隔門外的內侍,待轉過身來,便驚得張大了嘴巴。
眼前所見,穿得土財主一般的老李正捂著腦袋斜靠在胡椅上哼哼,鼻孔里還塞著一團殷紅的麻布,旁邊側立的張半月半邊臉腫得老高,徹底成了“半月”,眼角還掛著委屈的淚水。
講真,就這畫面,滿大唐怕是誰也不敢想。
怪不得剛才在前院聽到的那一嗓子吼得聲音那么大,原來……
“阿爺!您,您怎么受傷了!誰干的……”
只愣了不到兩息,李建成就驚呼著上前,手不等摸到“龍頭”,就被一腳踹成了滾地葫蘆。
“混賬東西!你是怎么做兄長的!”
老李這會兒的氣息好似有點不夠用,喊完一嗓子便又歪了回去,張著嘴巴喘息。那姿態,某唐王瞅著格外眼熟,怎么看都像是去年過年那陣自己在家里的狀態。
正擰著眉毛欲起身解釋,忽有所感,扭頭就發現這邊居然還有別人。
嗯,李世民和李大德就分別跪在他的兩側,中間那空檔倒好像專門給他留的。
“哼,你不用看這兩個混賬!朕且問你,這次誰是主謀?”
“哈?”
李建成聞言一愣,心說這兩個貨居然沒在第一時間把黑鍋扣我身上,倒是稀奇。
然而目光正下意識的瞥向某杠精時,卻見后者忽地抬頭,撇嘴哼道:“失手傷了父皇,確是我的責任,但要說主謀,父皇豈會不知?我們來這里就是抓主謀的……”
“混賬,朕沒問你!你,你先別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前者在他爸爸的語氣中聽到了一絲氣急敗壞。
這是有原因的。
雖然作為皇帝挨了親兒子的揍很丟人,但客觀的來說,老李其實不冤。就像李大德說的,說到底,這事兒是他自己惹出來的。
大抵是坑兒子坑出了慣性,自日前他派人以趙王的名義向太原府傳了份命令且沒被發現后,李淵面前就好似被推開了一扇奇怪的大門。
李老三的難纏那是出了名的,既然有辦法繞開這貨,誰又愿意和一個杠精打交道呢?
想通了關節的老李干脆找來裴寂商量,讓裴律師出面,就以這貨的名義去聯絡北地與三川的世家,囤積草藥、茶磚,為即將出現的邊市做準備。
某皇帝打的主意是把互市開在北地的橋山腳下,這樣不但方便朝廷監管,免得某杠精私下里出幺蛾子,同時也是想趁機籠絡梁師都和李軌這兩位鄰居。
至于尚在太原那邊挖礦做苦力的俘虜,到時候木已成舟,功勞苦勞都記到老三頭上了,他好意思不放人?
老李的算籌打得叮當響,自以為得計,卻沒想過萬一這事被他兒子提前察覺會產生什么后果,直到剛剛被某人一記過肩摔拍到地板上。
“這……特么也行啊?”
不止是李大德,隨著后續進來“拉架”的裴寂講完前因后果,彼時就算熟悉自家老子節操且隱約知道些內情的李建成與李世民,也都聽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原來不是誤會,還真是他們爸爸干的?
說起來,他倆還算半個“幫兇”呢。畢竟套路骨咄祿特勒的事是李世民負責辦的,而他老子往太原傳的那份命令,是從蒲州飛出去的。
“好哇!連你們倆也瞞著我!”
李大德憤而起身。
待洞悉了前因后果后,他第一時間產生的情緒不是郁悶,更非憤怒,而是委屈。
他自問這般“消極怠工”為的都是他大哥二哥的地位穩固,為的是父兄和睦,消除猜忌。可誰知越是他想躲開的事,后者就越是往他身上沾,甚至于連“栽贓嫁禍”的手段都用上了。
早知道是這種結果,他又何必做那些被人誤解的事?
要知道,他可都是為了這個家啊!
越想越難受,前者只覺一股悶氣憋在心里,再無說話的欲望。尤其是都到這會兒了,他大哥還在給他使眼色,讓他給老李賠罪。這更讓他生出了一種眾人把他當傻子糊弄的感覺。
去泥大爺,爺不伺候了!
一把甩開李建成拉扯他衣袖的手臂,前者轉身就走。
“三郎!你去哪?”
“三郎!你別使性子!”
“李玄霸,你站住!”
以往,無論他們父子間鬧的有多過分,但只要李建成出面亦或李世民開口喝止,某杠精總會適時賠出笑臉來,插科打諢的把他老子的怒氣消解掉。
可這一次,任憑眾人如何呼喊阻攔,他離去的身影都沒有任何停頓。
院外隱約傳來幾聲呼喝,隨后堂內眾人都明顯感覺地面好似震顫了一下。過不多時,敬君弘便扶著腰一瘸一拐的走了進來,苦著臉報告某趙王剛剛離開的事實。
“朕知曉了,你們先退下!此事不可張揚!”
李淵陰沉著臉色擺了擺手,也不知在想什么。而已然起身的李建成與李世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里看到了擔憂。
某杠精的反應出乎了他們的預料,似乎有什么事被他們忽略了。
“陛下,趙王殿下畢竟少年心性,一時想不通也是正常的。眼下事已至此,這邊市一事……”
眼見屋內冷場,裴寂便適時開口轉移話題。不等說完,便見老李忽地冷下臉來,哼道:“此事不能停止,繼續操辦!既已撞破,便無須再打那逆子的名號了,此事全權交由律師負責!”
“阿爺?”
“陛下,此事畢竟乃是趙王所提……”
“哼,你們無須為那逆子開脫!”
不等眾人發表意見,李淵便突然拍了桌子喝道:“罔顧禮法,目無君父,朕就是往日太過驕縱爾等……”
且不提他這邊如何發脾氣,只說李大德待出了義寧坊,漫無目的的在空寂無人的街道上閑逛,腦中卻還在回想剛剛幾人的對話。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老李不顧他的感受自作主張了。
又或者說,李淵其實從來都沒真正在意過他的感受,凡事只講利弊因果。比如當初讓他假死躲去河東,再比如與柳氏結親,亦或是叫他南下勤王。
甚至現在回想起來,便是李建成與李世民,更多的時候也都是在“端正”他的態度而非體諒。
只是以往他看在“這個家”的面子上退步或者裝慫,只扮演兄弟間開心果的角色,直到今日才發現,原來噴子也是有底線存在的。
“難道是因為大家三觀構成不同,矛盾難以化解?穿越者注定是孤獨的?還是說,我從一開始就做錯了?”
不知不覺,某杠精的思維鉆進了死胡同,走神之間也就沒注意看路。
“噗通!”
金城坊東面,永安渠莫名掀起了浪濤,嚇了不遠處巡街的武侯一跳,急忙呼喝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