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這大概就是河內守軍對李大德的第一個印象。
沒人知道出現在濟水之畔的重騎兵是從哪來的,畢竟唐軍全體出動時并未掩飾,無論哪一方的探馬,都未見他軍中有鐵浮屠的身影。
然而人家就這般憑空的出現了,一戰就滅了馳援濟源的兩千援兵,驚得濟源令劉晉連忙動員城內青壯,如臨大敵。絺城南郊要與縣城互為犄角防御的兩營縣兵忙不迭的躲回城內,其余各縣城也隨即派出探馬,開始搜尋這伙騎兵的蹤跡。
可隨著夜色降臨,這伙騎兵又消失了。
按說一千騎兵的數量也不少了,裝備又如此明顯,應該很容易偵查才對。
可這些人不同,沒人知道他們去了何處。便是派出大量探馬也難尋其蹤,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一般。
反倒是統領中軍的某趙王行蹤很是明確,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哪一般,連夜晚扎營都搞得鑼鼓喧天的。
“第一屆趙王紫金錘杯舉重比賽”在傍晚時落下了帷幕,參與的白水軍各營將校多達數百,最終獲得“官升一級”待遇的卻僅有五人。而這五人的名字也瞬間在軍中傳開,成了風云人物。
此前李世民曾與李大德言說組建所謂“天成軍”的事,后者雖沒搭腔,卻也暗自上了心。
天成軍府目下還只是個概念,老李要等他大婚過后才會正式宣詔,他自然不會這么早就宣揚出去。但這并不妨礙他提前準備組建新軍之事。
和李世民偏愛騎兵不同,大抵是由于自身的騎術過于垃……低調,李大德反而喜歡研究步兵。而在未來的大唐步兵序列中,有一個兵種絕對是繞不開的。
陌刀兵!
終唐一朝,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眼下杏花嶺的兵工廠已然可以做到熟鐵百鍛,甚至于因為鑄鐵的成功,為老石等一眾鐵匠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各種合金的研發已在日程,想來要做陌刀并不會太難。
所以他才借李成帶來紫金錘的契機從軍中挑選人高力大之人,其實就是在預定天成軍的成員。
不過大概是挖墻腳的行為過于明顯,又或者在發現了自己軍中藏龍臥虎后不舍得了,原本講好的獲勝之人可入趙王親衛的事情,到最后孫華卻突然反悔了。
“你留在營中,某提拔你做某的副將如何?”
營火初立的帥帳前,傴僂著身子的老孫無視某趙王那揶揄的臉色,拉著某個手臂堪比木樁的漢子一臉熱切:“官升一級算什么!你只要留下,某給你官升三級!”
“嘖嘖!我說孫哥,殿下不就是要你幾個人,至于嘛!”
旁邊的李成拎著條獐子腿經過,一臉嘲諷。
孫華哼了一聲,心說怎么不至于。原本還覺得沒什么,可下午見過這幾人的力氣后,一想到這些人都是他軍中翹楚,卻要被某趙王給拐走,他的心就疼的厲害。
“呵!”
對面的李大德搖頭失笑。
真說起來,這五個人的力氣雖然大于常人,但還達不到冠絕三軍的程度。畢竟他要的是幾千人,而不是幾個或幾十,不可能按項羽的標準去挑。
所以等接下來輪到后面的戰營定還有人能拿起他的戰錘,說不定還有能提著跳街舞的呢,到時候看孫華還有幾個副將的位置往外許。
便在這時,后方小跑著過來一道穿皮甲的身影把一張紙條交給烏大寶,很快便遞到了他的手里。
“唔……還湊合!”
李大德看著上面的字跡,挑著眉下了與吳老鐵一般無二的評價,隨即便對孫華哼道:“行了行了!快別演了!從你這帶走多少人,回頭雙倍補給你就是!傳令下去,即刻吃飯休息,明日卯時出發,進兵河陽!”
啥玩意兒?
彼時正欲說雙倍不夠,得加人的后者,聽到后半截忽然一愣。
特么的你早上還說要打絺城呢,晚上就又變成河陽了,那明天早上是不是還得變?
許是這會兒心情好,見他疑惑,李大德并未像昨晚那般不留情面,而是晃了晃手中字條哼道:“人家濟源、河內都出兵了,他河陽這邊還沒什么動靜,這么沒義氣,不揍他揍誰?”
“喔,原來殿下是要把他們引出城來,半路截擊?”
孫華只琢磨了一瞬便一臉恍然,進而點頭嘆道:“這個法子好啊!某怎么就沒想到呢!這樣一來,傷亡要比攻城少的多啊!”
前者聞言聳肩,既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轉身坐到營火旁的木墩子上,隨手把那張字條扔進火里,接過李成手中的獐子腿,嫌棄道:“臥槽,你這手藝生疏了啊……”
多謀,這是自己人對某趙王的第二個印象。
當然了,這是書面上的,也可以換個說法,叫做心黑。
畢竟隨著他的戰術逐漸落成,難受的也不光是敵人。
老程昨夜可能被毒蚊子給叮在傷口上了,一早起來頭腫得好似泡了水的二師兄,愣是連心腹親衛都沒認出來。而那兩個眼皮也把眼眶堵得嚴嚴實實,想看看對面情況,還得靠手下幫他把眼睛給“睜開”。
“唔,開始出城了啊!”
老虎沖東面,站立半山腰的程咬金“瞪”著臨清關方向舞動的旗幟,待過半晌,忽然冷哼出聲。
可能是“小孔成像”的原理導致他似比平日瞧的遠了些,此刻隱見臨清關的城頭之上還留有不少守軍,并未全部隨王伯當他們離開。
他不清楚這是兩人故意為之還是對方不想和他們走,但只瞧離開關城那雜亂無章的隊伍,便知其中并無精銳主力。
換句話說,最后還是要打一仗,才能明確關城歸屬。
“倒也好,合該俺老程立功!”
前者哼了一聲,進而對左右道:“傳令,按原計劃,準備進攻!”
“呃,將軍,您的傷……”
身后有親衛瞅著他的“金魚眼”欲言又止,可惜這表情老程根本就看不清,聞言便擺手道:“區區小傷,何足掛齒!那個誰,你快去尋兩只雞蛋來給俺敷一敷……”
彼時彼刻,似心有所感,裴行儼收回了瞧向西北的目光,緊了緊手中韁繩,忽地扭頭對身側的王伯當道:“某初時還覺對不住他們,現而今卻又覺得他們活該!果然因果昭昭,報應不爽!”
一側的老王皺了皺眉,并未搭腔,只長嘆出聲。
這話,也太武斷了些。
他沒裴行儼這般直性,恩也痛快,恨也痛快。他只覺得可惜,留在關內的相對都是精銳,要是能帶去南面,總好過留下等死。
可惜這世間的事情并不是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所以兩人入關之初,程咬金還給他倆準備了“普蘭德碧”:一旦關內守將拒絕出兵,那他倆臨走前就留個后門,就說后面還有他倆聯系的援兵,到時莫要阻攔之類,也好方便老程行事。
而事實也果然如他所料,李文相和張升兩人只用五千老弱就打發了他倆,屬于本部精銳的三千青壯卻分毫未動,還順帶省了不少糧食。
“莫要再糾結了,還是想想過河之后,如何接應家父他們突圍吧!”
裴行儼拍了拍老王的肩膀,回頭又看了一眼臨清關的方向,隨即一夾馬腹,當先向前奔去。
他們的目標,是七十里外的古渡。據說此前驍果軍渡河攻黎陽時,還落下了不少渡船。
因為神潭軍與王世充的雙重封鎖,此時的李密還完全不知道河內有失的消息,更不知王伯當與裴行儼已在來援的路上了。在冤句北面再次被王世充給堵回來后,他只得到了邴元真那一路兵馬的消息。
當然是壞消息,因為他遇到的是后者手下的潰兵。
李密覺得,再這樣下去他可能要完蛋。
到目前為止,因為是和驍果軍一起被打亂在這方圓數百里的沃野中,導致他連一成兵馬都沒收攏起來。好不容易聚集一波,一遇到驍果軍便又被打散了。
王世充擺明了是要困死他,坐視他和宇文化及兩敗俱傷。可后者畢竟是“破落戶”一個,死就死了,他家大業大的,憑啥要在這兒熬?
“必須得突圍!某要回到興洛城!只有某回去,才能重整旗鼓!”
李密心下暗忖,進而咬牙做了個會讓他后悔萬分的決定:
“來人!都給某分散去傳令,讓你們見到的人也都分散去傳令!務必讓所有兵馬均向冤句南郊的白溝北岸進發!此令不改!三日后的辰時,某要對隋軍大營發起總攻!既然姓王的不讓咱們活,那就魚死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