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公孫縣尉,唐軍盡出伐木,疑打造器械準備攻城了!”
有自城頭觀察的縣兵火急火燎的奔進河陽縣府,過不多時,套了身皮甲的公孫文便皺著眉毛出現在了北門的城樓上。
十里的距離雖然不近,但彼時正值云淡天高,四野無塵,加之唐軍大營范圍又廣,確能看到無數忙碌的身影螞蟻搬家一般拖動著一顆顆原木進出營地。
“這……這李玄霸的心計端地老辣!”
后者一拳砸在城垛上,隨即咬牙哼道:“他先故作姿態向絺城進兵,待調離濟源與河內的援兵又以戰船誆騙于某,以為他要聲東擊西,攻東路關隘!原來真正的殺招是等我城內空虛,好占我河陽!”
“嘶……好復雜的謀劃!”
一旁同來觀察的主簿兵曹等俱都一臉官司,還有不明所以的兵頭透著好奇道:“會不會又是聲東擊西,騙咱們的?”
“這一次不會了!他既已搶了先機,又如何會放棄?某早該料到的,定是這里!河陽未下,他如何敢攻別城?”公孫文一臉挫敗的嘆道。
“這又是為何?”
旁邊的兵曹聞言一呆,這次不等前者解釋,后方的主簿便主動開口言道:“很簡單!唐軍勞師遠征,糧草必不持久,須先占下一城以作后方。我河陽地處大河沿岸,擁水路之利,最合適不過!何況河陽是吾等與孟津關聯通之地,若不截斷此路,那李玄霸又如何敢將背后亮與我等?”
“這!明公,眼下唐軍勢大,城內只有不到五千青壯,須速做決斷啊!”那兵曹聽完這解釋,頓時也覺得河陽危險了,急忙焦急道。
“慌什么!眼下敵軍才剛剛扎營伐木,器械落成尚須時日!吾等還有時間!”
公孫文轉身皺眉,沉吟了半晌,方才接著道:“你速派人從東門出城,向溫縣、河內、安昌求援!就說某已將唐軍主力拖在河陽城下!他們只有不到兩萬之數,只要咱們多派人手,屆時前后夾擊,定能破之!”
“明公妙計,在下這就去安排!”
在面臨攻城的壓力下,河陽城內頓時亂了起來。無數青壯百姓在縣兵的呼喝下走出家門,幫著加固城防。城內大戶的家將護院也都被聚集起來,充為兵馬。
公孫文始終就站在北門的城頭上,默默注視著唐軍大營,嘴角掛著冷笑。
李玄霸,若你盡起大軍來攻某還無能為力,可你太托大了,區區一萬多人,也想占我河陽?
在陽光的照耀下,一抹口水閃著五彩的光芒,自城頭落下。
而此時,傳說中托大的李大德正把一張通訊兵送來的紙條丟進營火中。
“時間剛剛好……”
嘴角掛著笑意,又扭頭看向身側抱拳的孫華,意有所指道:“你今天晚上親自巡營吧,就巡俘虜營!嗯,咱們帶的糧食不多,能省則省嘛!”
“呃……那云梯?”
“接著造啊!好歹先拼出幾個梯子的模樣來,就當著那些俘虜的面兒拼!”
李大德言罷,又瞥向正縮著脖子賠笑的高馮,哼道:“就你小子聰明是吧?以后再敢私下里嚷嚷,就給老子回鄉下喂豬去!”
“麾下知錯了!”
彼時也不知被誰給賣了的小高同學一臉苦笑,未及開溜,卻見前者又招了招手,沖他挑眉道:“季輔啊,想當縣令嗎?”
“麾下不敢……呃,當啥?”
高馮先是搖頭,進而反應過來,目瞪口呆。
隨著河陽城內沖出的信使奔向周邊,很快,溫縣、安昌兩地的守軍就先動作起來。
溫縣令董儼親率五千鄉勇向西北包抄,安昌城內也有兩千縣兵南下而來。而后不久,河內留守的黃君漢似也看到了機會,盡起城內一萬守軍,又輔以五千青壯,命司馬崔義玄統領出城,直奔濟水。
超兩萬兵馬在沁水與濟水兩岸交錯,徑向唐軍的后路包抄而來,卻不知這所有的動作都被李大德盡收眼底。
“想不到河內郡城還留有這么多兵馬,還真是意外收獲啊!”
彼時已是所謂“伐木造械”的第三日過午,營地里矗立而起的兩架云梯車叫許多唐軍士兵都相信了,他們就是要攻城。
便在這時,李大德改命令了:
“傳令全軍,都給老子回營睡覺!”
“現在?”
孫華扭頭看著頭頂的大太陽,一臉茫然:“這是為何?”
“因為……”前者扭頭看向他,露齒一笑:“明天和后天,他們都沒時間睡了!”
彼時的河陽城,已然是風聲鶴唳。
定計是一方面,但這不代表就不用守城了。真要是自己掉鏈子,不等援軍抵達就先被唐軍破了城,那再好的定計也是白搭。
所以這幾天公孫文都沒怎么休息,幾乎是不眠不休的在各處巡視城防,加固器械,順帶偷窺敵營。
往日唐軍營地始終都是那副亂糟糟的樣子,甚至連個俘虜都看不住,日前還偷跑回來一些,帶來對方正加緊趕制攻城車的消息。
但在今日過午,情況變了。
公孫文看著突然變得有些安靜的唐營,心下咯噔一聲,霎時便手腳見汗。
“唐軍要攻城了!明日不是辰時,便是巳時,定會兵臨城下!”
說著,便扭頭拍了拍同樣變得緊張的兵曹,溫聲道:“去休息吧!接下來,怕是難有機會歇著了!”
后者吞了吞口水,半晌才抱拳道:“在下還是再去瞧瞧醫館那邊吧,療傷的草藥可得備齊了……”
大戰之前,無論敵我,內心總是不會太平靜的。
李大德睡不著,躺在帳內摸著錘子發呆。
這幾日在白水軍中又選出了二十個能拿起紫金錘的壯漢,其中一人甚至能舉過頭頂,當場就被孫華拉著拜了把子,成了白水軍的二號人物。
這些人現今都以他的親衛自居,雖裝備的不倫不類,但李成還是想辦法給他們湊齊了鐵甲,并人手裝備一桿營內用來打樁的大鐵錘。
所以,要親自上陣嗎?
李大德自然清楚他親自上陣殺敵對士氣的提升有多重要,也明白只要防備冷箭,正面應該沒人剛得過他。可一想到屆時血水拋灑的場面,又打心眼里抗拒。
就這么揣著糾結,一直熬到了子時,等到終于困意襲來時,已然沒機會睡了。
“注意腳下!別被絆著了!都慢點,不許出聲!”
“跟緊了!出了大營可沒火把照路,別走丟了!”
“看好大車!你們丟了不要緊,要是把車趕丟了,軍法從事!”
彼時仍如往常那般燈火通明的大營里,靠近河陽的一面還是靜悄悄的,但在相對靠北面的暗處,所有士兵正集合起來向東北方向行進。
李大德提著紫金錘坐于馬上,待到最后一隊士兵離開營地,便對張小虎點了點頭。過不多時,兩只鷂鷹便在隊伍間起飛,融入夜色之中。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
公孫文和黃君漢都竭力去猜測他的計劃,不眠不休的思索他真正的目標到底是哪,卻不知自始至終,李大德的打算都簡單的很。
把敵人拉出來打,僅此而已。等把人打光了,河內不攻自破。
所幸到目前為止,還沒人看出這其中的惡意,敵人正按照他的計劃踏入死地。而在另一邊,籌謀西逃的李密,遇到的變故就有些目不暇接了。
朝陽初升之際,各路浴血而出的殘兵終于如期出現在了冤句南郊,卻只余不到兩萬。單雄信迄今不知所蹤,裴仁基受了傷,此刻正臉色蒼白的坐于馬上。
在他對面,是嚴陣以待的三萬隋軍。王辯、霍舉、梁德等隋將俱在前列,而在北面的城樓上,王世充也在督戰。
“是生是死,就看今日這一遭了!”
李密彼時與老裴并立,待話音落下,后者便抱拳躬身道:“魏公放心!我軍背水一戰,已無退路!正所謂哀兵必勝,人和在我,隋軍定難相抗!”
“唔,這里就拜托柱國了,某去河岸那邊看看堤壩。記著,待把隋軍引至低洼處,立刻撤往北面!”
“裴某省得!”
老裴點頭轉身,卻不知已轉去他身后的李密在走了幾步后,又回頭定定的看了他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