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因為黃河彼時還未改道向南的緣故,巨大的東平湖現下還在西南,后世好漢聚義的梁山水泊也只是個光禿禿的亂石山,一點也不雄偉。從空中俯瞰,極像是個倒寫的“三”字。
宇文化及之所以要跑這么遠來祭天,除了此乃方圓五十里范圍內唯一的高地外,也是源于彼時裴虔通的五千驍果就駐扎在這里,以山為屏駐防東北。
和宇文智及、孟秉等嫡系不同,江都叛亂的時候,他是和司馬德戡一個級別的“主犯”,分掌驍果軍權。及至后來后者身死,逃離東南至此的驍果便大都以他和令狐行達為主,與禁軍也是分別駐扎。
宇文化及巴巴的跑過來,最主要還是想得到這部分人的擁戴。
五千人馬雖然不多,可換成是五千驍果,在東南一地就舉足輕重了。
沒什么,是人前裝,咳,顯圣更能提高士氣的了。他兒子說的對,娶媳婦能沖個毛的喜,當皇帝才是真的喜呢。
為此,他還特意集中了城內原本不多的肉食酒水,祭天的同時也為犒軍。
三十里的路程,中途迎著自大河吹來的寒風,深一腳淺一腳的踩著厚厚的落雪,說真的,要不是后面還有兩千禁衛虎視眈眈,某新晉皇帝半路就得被人給扔雪窩里去。
相比之下,某杠精“撒幣”的做法就聰明多了。
接過侯巧文后,李大德踩著巳時的準點出安福門去接霍云兒時,輔興坊至開遠門的交通已然完全擁堵。
后者不似她人那般在京城還有親戚,晉州倒是據說有個遠房親戚攀過來的,奈何她根本就不認。后也不知哪個混球出的注意,言說她現今既添為平陽軍副將,那合該平陽軍就是她的娘家。結果她自云州快馬趕回,都沒來得及和某趙王“匯報工作”,就被以何潘仁為首的原娘子軍部將給接去了城西左宿衛大營,還美其名曰“待字閨中”。
講道理,此前那一個月,禮部官員替某趙王跑腿下聘時,最不待見的就是這幫殺才了。半點道理也講不通,還動不動就拍桌子嚇唬人。
而此刻,隨著迎親的車駕行過輔興坊,某趙王便無奈嘆氣。
前幾位,就算最遠的侯氏,住的也都是高門林立的內城區。各坊之間有武侯把守,尋常百姓輕易也不會往那邊跑。
但西市這邊就不同了,胡漢混居不說,還多有佛寺。本就是外城百姓節后進香的主要范圍。加之他今天又結婚,城外不少百姓都自發前來,就為討個彩頭。
“小虎……”
看著身前亂哄哄的喊著“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的人群,某趙王猶豫許久,才似從牙縫中擠出句話:“發喜錢!”
隨著他的話,身側兩位保鏢身體一頓,繼而詫異扭頭:“真發啊?這里怕不下數千人……”
“你費什么話?不發過得去嗎?”
李大德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接著便又咧開嘴巴,沖遠處的人群揮手示意,做開心狀。
講道理,今日娶這四個,霍云兒品級不是最高的,規矩不是最大的,但花的錢一定是最多的。
隨著張小虎等人耷拉著臉提著錢簍過去發錢,得意洋洋的人群分開之余,祝賀聲便不絕于耳。
怕是這些老百姓肯定想不到,某黑心趙王通過賣豬從他們身上賺的那點錢,這一波就又都還給他們了。倒是這吆喝賺的響亮,遠在禁宮都能聽見。
好不容易出了城,行至軍營,不等某杠精松口氣,遠遠的,卻看到營門內側似搭了個紅綢圍欄的高臺,周遭全是黑壓壓的士兵。倏一進門,就看到全身披掛的霍云兒倒提著把鐵棍站在上面。而在下方人群中,陪著何潘仁等將官等候的某禮部郎官喪著個臉,遠遠的一看到他就跪下了。
“搞什么鬼?”
李大德目瞪口呆,不待下馬,就見前者自對面哈哈笑著迎來,拱手嚷道:“大王,俺云兒妹子可說了,當年她隨父跑江湖時,曾立下誓言,娶她的男子武藝要強過她。大王您武藝超凡那是沒的說,但畢竟沒與咱妹子比過。今日咱們就斗膽擺個擂臺,來個比武招親哈哈……”
神特么比武招親!
某趙王瞬間一臉黑線,心說哥們兒戰力如何,那小娘皮自己心里沒數么!
大抵他也沒料到,娶這四個媳婦家世背景與地位是順著來的,麻煩程度卻正好反了過來。不過一想到這幾位妻子就霍云兒是孤兒,沒娘家幫襯,便心下一熱,抬頭向臺上望去。
嗯,后者彼時正一臉壞笑,沖他勾著手指。
李大德翻了個白眼,干脆也不下馬了,直接打馬奔向木臺,探手扣著邊緣就翻了上去,同時豎起一根手指向外,哼道:“一招!”
周圍一片安靜,緊接著,連綿的“吁”聲便接連響起,連與他同來的親衛都不例外。
某趙王的“猛”多是吹出來的,真正動手的時候很少,見證過的也僅限幾人。反觀霍云兒,本身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又喜切磋。自入營的第一天,就把何潘仁以下的大小兵頭揍了個遍。那一身怪力,便是軍中以力氣著稱的漢子都不敢輕易言勝。
結果這貨說了什么?一招?
這一下,別說是在場的兵將感受到了嘲諷,便是立身高臺的霍云兒也嘟起了嘴巴,輕叱一聲,便踏步搶攻過來。
“來的好!”
既然要裝逼,李大德自然不忘提前擺個好看的pose。甚至于在側步的同時,還抽空扶了扶帽子上的花,接著不待眾人眨眼,便突然上前,抬手握住霍云兒手中的鐵棍向外一撥。
“喔!”
隨著驚訝而起的一陣呼聲,臺下眾人就只見這貨一個漂亮的空手奪白刃下了后者的兵器,隨即將其翻身摟進懷中,低頭就親了下去。
“噫!”
許多人都還沒閉上因驚訝而張開的嘴巴,就猝不及防的被塞了滿嘴狗糧。
說一招,就一招。只是這非廝殺之術,而是男人用來對付女人的招數。同樣的,這招宇文化及也學不來。
他要是敢對裴虔通擺這個姿勢,后者一定殺他全家。
彼時的梁山腳下氣氛有些緊張。不少駐防再此的驍果將校都刀出鞘、箭上弦,橫眉看著對面連綿的天子儀仗。
“宇文丞相,你這身打扮,是要唱戲么?”
裴虔通立馬在前,皺眉看著對面一身龍袍冕冠的身影,心下抑不住的窩火。
他對楊浩其實也沒什么好印象,更不關心他的生死。但正值大伙生死存亡之際,你特么不好好琢磨未來出路就算了,居然還不肯放下你那點野心?
有這閑工夫,出去多拉幾個盟友他不香么?
他卻不知,之所以出現眼前這一幕,卻正是宇文化及放棄掙扎的結果。只是這種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心思底層兵將未必能懂,以至不少驍果軍兵卒雖也隨著上官的模樣刀劍相對,但行伍間的氣氛卻有些不太嚴肅。
大伙可都瞧見對面馬車上拉的酒水了。
“驍果的兒郎們!朕,乃大許皇帝!今日來此祭告天地,眾將士可在御前觀禮!待祭告完畢,朕與諸位把酒言歡,不醉不歸!”
宇文化及難得硬氣一把,大抵也是被這一路的寒風給吹懵了,都沒理會臉色難看的裴虔通,只想著快點完事兒,好回馬車里暖和。
后者冷哼一聲,正要接著說點什么,胳膊一沉,已是被身側的令狐行達給拉住。
“將軍,好漢不吃眼前虧啊!”
這貨一面說著,還以眼神示意身后。待裴虔通扭頭看時,才發現營中許多人在交頭接耳,啥表情的都有,就是沒有不忿的。有些人甚至還眉飛色舞,一邊噴著口水,一邊舔著嘴唇,明顯就是饞了。
魯智深說,三月不知肉味,直教人嘴里淡出鳥來。
而眼前這些驍果兵將,不知肉味的時日又何止三月?自江都亡命開始,好日子就沒過上過一天,早就不在乎誰是皇帝了。要是每個新上位的都能帶好吃的來,他們巴不得天天換皇帝呢。
“得!”
后者一臉黑線,暗道他怕是史上第一個僅靠一頓肉食就被收買的將軍了,隨即仰頭無聲。
人窮志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