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百騎司將中樞反饋的已詔邢國公東進安撫的消息傳至黎陽,李神通與趙君德之間好似忽然就有了默契。
這或許才是李大德當初組建百騎司的本意,一切為戰爭服務。
先不說這種陣前問策的行為好是不好,單就眼下中原各勢力來說,統兵在外的將領與中樞之間聯系的緊密怕是誰也比不上李唐。
凡事提前說清楚了,就能避免許多麻煩。
或者說,能甩出去不少黑鍋。
就比如說裴仁基,揣著太尉府的詔令都特么跑出轘轅關了,還不知道前線大軍已經回來了的消息呢。
不過王世充的動作能瞞住在外的將領,卻瞞不住東都內的眼線。
眼看著洛陽各門一一被后者的手下接管,甚至連外城回洛倉也被軍隊接手布防,小楊與內朝大臣俱都驚了。
姓王的想造反?
“現下大軍出征在外,吾等有禁軍在手,就憑他區區萬人,起不了什么風浪!”
“就怕禁軍之中有被收買者!”
“不如調皇甫將軍進城!”
“不可!貿然調兵,豈不打草驚蛇!”
紫微宮仁壽殿內,聚集于此的內朝大臣吵吵嚷嚷,坐在上首的小楊卻是充耳不聞,只陰沉著小臉,不知在想什么。
“此獠野心滋漲,反意已現,吾等切不可坐以待斃!竊以為,不弱先下手為強……”
太府卿元文都比劃了一個“切”的手勢,不等話音落下,就聽上首一聲輕嘆。
眾人扭頭,就見楊侗撫掌哼道:“如今局勢危殆,百姓罹難,又怎可因一人之過擅起兵災?此事,便由元愛卿去辦吧!將動靜控制在最小范圍,切莫生亂!”
好家伙,聽這貨的開頭還以為他想大事化小呢,結果一個急轉彎差點閃了大伙的腰。
“一人”說的是誰,“過”又是什么過,在場之人俱都清楚。小楊一句話,也就把這事兒給定了性。
這就是要玩陰的了。
元文都臉帶喜色,大聲應喏。其余朝臣面色各異,但并沒人出聲但對,顯然也是忍姓王的許久了。
正月二十日,乾陽不舉,黑曜橫空。
魏徵說服元寶藏其實并沒怎么費工夫,甚至于只是幾句話趕話,后者就半推半就的降了。
他帶兵出來打宇文化及,也是逼不得已。
論資歷,他比不過宋金剛、王子英這些嫡系。論本錢,他是被揍回去的,和降將也沒啥區別。實話實說,在魏徵走近他的帥帳前,他才剛剛把幾張果腹的麥麩餅藏起來,卻不想后者手里提了只燒雞。
就沖那只雞,他都不想再回去了。
于是乎,這邊宇文智及大破十萬敵軍的牛逼還沒吹夠一個禮拜,就見上周剛被他大破那人又特么回來了。
這次人不多,就一萬來人,裝扮還是一如既往的破爛。
“姓元的,上次饒爾一條賤命,爾不知死,竟還敢來!”
縣城西北,大廟溝前,再次奉旨出征的某齊王宇文智及在陣前大喝。而對面一副主將打扮的元寶藏卻是笑瞇瞇的,明明就帶了這點兒人,表情卻比上一次還囂張。
“呔!逆賊聽著!立刻束手就擒,某還可上奏我主,看在你家宇文老死鬼的面上留爾全尸!如敢頑抗,待天兵降臨,必叫爾等死無葬身之地!”
傳統意義上的陣前罵街,其本質是為了滅敵人威風,漲己方士氣。但你話里話外都帶著人家家屬,就過分了。
果不其然,一提起宇文述,宇文智及的眼睛都要紅了,當即也不說話,只是提刀策馬,怒喝一聲便下令進攻。
“殺!”
論排兵布陣,無論是驍果軍還是出自江都宮的禁軍那都是行家。但因上次攻元寶藏贏的太輕易,很多戰營后來追俘虜都跑散了。以至于這次再遇上老對手,許多兵卒都不以為意,連陣勢都懶得結。
這就活該他們死的難看了。
“舉!”
元寶藏身后,距離前排衣衫襤褸的農民軍一仗外的陣中,史萬寶一把扯開身上裹的麻衣,露出其內的明光甲,舉旗怒吼。
“風!大風!”
“踏!”
近三千弓弩手在對面正自沖鋒的禁軍兵卒驚疑不定的目光下整齊的踏出一步,抬手舉弩,隨著三道響箭先后升空,密集的箭雨便一波接一波的不斷襲來。
“呃啊!”
“噗通!”
起伏不斷的溝壑間不停有人中箭倒地。許多人待羽箭臨身想要防御時,才絕望的想起來,因嫌累贅他們連盾牌都沒帶。
“特娘的,都隨俺來,沖他左翼!”
沖至半途的孟秉把橫刀豎起擋在臉前,學著猛將沖鋒的模樣才跑出沒幾步,眼珠就突地瞪大,捂著正有弓箭尾羽顫動的胯下無聲的跪倒,接著就被射了一臉。
宇文智及已經在往回跑了。
這種場面,不跑的是特么傻子。
對面明顯藏的是一股精銳,故意激他上當。雖然不知道是哪一方勢力先下了場,但就瞧這三段式拋射以及那整齊的號令,就絕不是來自魏地。
“腿!某還道天下聞名的驍果有何本事,也不過是銀樣镴槍頭!兒郎們,隨某殺敵!”
眼見對面不等交鋒就呈現出了潰敗之勢,史萬寶拔刀怒吼,前排那群已然開始瑟瑟發抖的農民軍撒丫子閃開,露出其后端著步槊沖鋒而出的身影。
整齊的踏步,明晃晃的兩當鐵甲,鮮紅的龍紋唐旗。只扭頭瞧了一眼,宇文智及就連抽了三下馬屁股,只恨自己騎的為啥不是龍。
與此同時,北面范縣方向喧嘩聲起,趁著前軍掩護交戰,李神通大軍開始渡河。
有一說一,比起單兵素質,何潘仁的原司竹軍是打不過前隋職業軍隊的。只是彼時因后者過于托大,加之宇文智及跑路導致兵敗,這才讓史萬寶抓住機會痛打了一翻落水狗。
可即便是這樣,那些眼見逃生無望的士兵在發狂之余,也總能再拉上個墊背的。
真論起來,李唐現今的軍隊或許就只有某黑心趙王最早組建的親衛隊能穩壓他們一頭。而新近終于積累到千人數目的天成軍,大抵也可以。
前者靠素質,后者靠體質。
就在東南河畔的大廟溝前兩軍打生打死的時刻,晉陽桃花溝內,李孝恭已是不知第幾次托住自己的下巴了。
就在眾人身前,第一批換了所謂專屬裝備的二十名天成軍戰士身披近千塊由三角甲片拼接而成的超級重甲,正以“體操隊形”散開,而其手中反握的兵器,則是精鐵鑄造的長柄兩刃刀。
李大德不知道后世網上流傳的所謂陌刀是真是假,反正就按照那樣子做了。好不好用不清楚,但重是真的。單那一把刀就超過三十斤,更別說那一身近六十斤重的護甲了。
反正若是讓李孝恭選,他寧可去單挑一頭熊,也不想和對面的這群殺才過招。
沒人比劃,就只能自己比劃了。
隨著某趙王一聲令下,便有人把在河里泡了兩天的粗原木給撈了上來,立在陣前。
“預備!”
死乞白賴為要當這群人教官的趙德柱猛的揮手,接著吼道:“殺!”
“殺!”
只二十人吼出的聲音,竟叫在場眾人有些發寒。接著一片晃眼的刀光閃過,隨著木屑飛濺,地面便開始震顫起來。
泡了水的木頭,可不比石頭好砍。
實際上李大德只是為讓眾人適應這種重量與反震的力道,但只看那原木上被劈開超三寸的豁口,李孝恭也差點咬到舌頭。
這特么要是人挨上,穿再厚的甲也沒用吧?
“嗯,這力道還行,不過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戰場上的敵人可不會站著不動讓你砍!”
某黑心趙王總結似的上前點了點頭,接著便對自家狗腿招手,指著吳老鐵他們小院南側的桃林道:“去,找些麻繩把這些木頭吊在里面!咱們來模擬一下騎兵沖鋒的場景!”
“什么!”
后方的李孝恭聞言一愣,接著便上前驚呼道:“這不妥吧?這么重的原木一旦失手撞上,搞不好會出人命的!”
“嗯,我知道!”
李大德表情不變,只是淡淡的說道:“等下我先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