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這一波自作聰明,其實就是某趙王的小皮鞭下的輕了。現在下多大的決心,將來就會挨多大的毒打。
實際若前者能得知李大德這幾天的日程安排,一準不會這般自作主張。左右信送過去他也看不到,何必上趕著去拉這仇恨呢?
翌日,當頓丘的炮灰軍在老裴的收攏下開始向東南撤退時,某趙王也起了個神清氣爽的大早,正站在井陘關內一家臨街的酒樓雅間內看著街道上過往的行人。
按照崔慎的說法,往日這關內是沒這般繁華景象的。只是現今關隘封鎖,商販們無法脫身,才造就了這繁華的假象。若在平日,來去匆匆才是正經。
“唔,目前這關內有多少守軍啊?”
李大德不置可否,隨即就問了個眾皆心下一跳的問題。
他此番應邀東進,卻不走更安全的桑干水一線,而是東出井陘,也是想親自走一趟這條所謂貿易通道,看看哪里還需要改進的。
確有不少。
比如說井陘關雖是太行八陘中最便利的關口,但近百里的崎嶇山路也極大拖慢了貨物轉運的效率。
俗話說的好,要想富,先修路。
他有心修筑一條能過石艾,直達太原的平坦官道。但一想到這頭還在魏刀兒的手里把著,關稅人家收,羊毛人家薅,他就一陣不爽。
“這個……好叫大王知曉,這井陘關雖是前秦故關,但因占地利,易守難攻,加之如今已成了這大,咳,魏國朝政主要的收入之一,深得魏王看中,所以這兵馬……有兩萬之眾,且多是精兵。守關之人名叫楊公卿,原是邯鄲賊帥。后被張金稱所敗,北逃投入王子英將軍麾下,現居別將之職。”
“楊公卿?”
李大德愣了一下,似覺這名字耳熟。回想了半天便恍然,這不是當年趁老楊從遼東回師時搶了御馬的家伙嘛!
“殿下,您看是……”
崔慎欲言又止,貌似有些摸不準某趙王的想法。
若后者要弄死姓楊的,搶下井陘關,說實話他們崔氏其實也沒啥意見。畢竟雖身在魏境,但誰是老大他們還是很門兒清的。
只是一旦這般撕破臉,博陵就不好待了。總要某趙王提前先透點底,也好容他回家收拾行李啥的。
好在短時間內似乎不用。
李大德的某種沖動只在腦子里短暫過了一遍,便斜眼看向小崔,笑道:“這個楊公卿……唔,他喜歡錢嘛?”
崔慎笑了。
“喜歡!不止是錢,他還喜歡美女,喜歡兵器,喜歡良馬!往日崔氏商隊行走之時,少不得要往將軍府送些!殿下的意思是……”
“唔,既然他喜歡,不妨多送些,與人方便,便是與己方便嘛!”
李大德起身俯視著窗外街道,輕聲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只要事能辦成,些許身外之物不足掛齒!井陘關把守太行通道,這一次若調停之事順利,你們崔氏不妨與之多親近些!我記得你有個弟弟是叫行簡吧?也過了冠禮的年紀了,不如就在這關城之內做個小官?”
“喏!崔某定將大王之意轉達家父知曉!絕不叫大王失望!”
崔慎拱手應聲,心下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懂了他的想法。
當然是不是真懂,怕是李大德自己都說不清。這一次的幽州之行,注定是要驚爆一地眼球的。到了那時,井陘關面對的情形又將是另外一回事了。
“行了,這路也走了,關城也看了,該辦正事了!”
后者轉身看向身后侍立的溫釋允,擺手道:“叫小虎護送你出關,先去尋你二叔吧!”
“喏!”
幾人拱手轉身,而這邊某趙王又看向韋機,皺眉道:“可有東南的消息了?”
“稟大王,今日太原尚未有消息轉呈,倒是云州轉來一份地圖,乃是王將軍所繪,以做報備之用。也免得萬一將來事變,來不及送回。”
“唔,先存在府內吧!”
李大德說著,便伸了個懶腰,嘆道:“無事一身輕啊!”
韋機聞言,便面色古怪。
確實,只要動作夠快,事兒就追不上人。比如當百騎司這邊把李密謀反的消息報到云州后,李大德第一時間就把老王的日程給排滿了,最后更是把他給趕去了突厥,就是怕這貨腦子一熱,再去蹚這趟渾水。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連番運作之下,歷史的車輪終于稍稍挪了下高貴的身子,饒了老王一條小命。也讓某趙王第一次有了改變歷史的成就感。
可惜還不等他多高興一會兒,太原府轉呈的一份中樞的邸報就將這心情攪了個粉碎。
老李照會尚書省,對于李密謀反之事終于做出了裁定。按前朝開皇律不赦之罪論處,主犯李密懸首東市,夷三族,其婦獨孤氏因皇家賜婚,特赦株連之罪。其屬任環已誅,其余所涉官員一十二人盡皆問斬,抄沒家產。同時昭告天下,以儆效尤。
在這其中,某趙王不但找到了趙君德的名字,還看到了好幾個隨李密入唐官員的名字。
“這特么的,這是哪個缺心眼子干的事兒?這不是故意挑事兒嘛?這個頭一開,以后誰還敢投效咱們?還搞株連?當年來護兒他兒子謀反,楊廣都沒說要株連他家,難不成咱連楊廣都不如?”
不等看完,后者就已是破口大罵。
下首聽得滿頭大汗的韋機等人面露無助,其實很想提醒這貨,人家中樞這次避開了天成府一系的將領,連老王都沒追究,已然很給面子了。但其本心又在提醒自己,李大德說的沒錯。
是挺過分的。
先不提有沒有必要拿這事兒去和老楊比,但就事情本身來講,像趙君德這種事發之時離桃林隔著上千里,通訊基本靠百騎司來傳遞,就算想當李密的從犯,也得有那個條件呀。
這般想是沒錯,但彼時身在井陘的眾人忽略了一個很關鍵的因素:邸報不是報紙,沒有編輯記者一說,所刊錄的也不是什么軟文,而是正式的朝廷公文。而日常詔書皆是門下省所發,這一次換成了尚書省,背后的原因就耐人尋味了。
要知道,門下省雖暫去了劉文靜這房大佬,但審核詔書這種事原本也不歸他管,根本不影響其機構的正常運轉。可李淵仍將詔書扔給了尚書省去復核,就說明這內容在陳叔達那兒就沒通過。
或者說,他這決定遭到了大多數朝臣的反對,是他自己一意孤行,非要這么做。
起因嘛,乃是早朝之前蕭瑀幾人的回報。
按照后者的說法,審了兩天,所有問題前后問了數十遍,可以確定劉文靜并非是要謀反,只是覺得自身待遇不公,心懷怨憤而已。至于他小妾所舉告的內容,除涉及某大唐宰相的內容外,其余查證不實,可認定為誣告。再說了,那女人是叛賊李密的族妹,沒準就是怨憤其兄的下場,故意挑事兒。
有李綱跟著附和,加之老李的殺心在李密掛掉之后其實也沒那么強烈了,便想要不就貶為庶人算了,好歹是開國功勛,總不好落個殺功臣的罵名。
可就在這時,同來的裴逡卻提起了他審訊趙君德并崔世干一事,還奉上了兩人的審問記錄,成了點燃此事的導火索。
崔世干的記錄很簡單,寥寥片語,多是就欲招降宇文化及一事在做解釋。但趙君德那篇就復雜多了。
也不知是裴逡使了手段還是確有其事,趙君德竟承認,他奉詔投唐其實是李密的授意,為的是攫取軍功,為后者與劉文靜在朝中能壓倒裴寂而增加政治資本。
這一個似是而非的,原本可信可不信的話語,卻直接點明了李密和劉文靜之間的關系并非是姻親這么簡單,而是利益相連的政治盟友,也叫老李的臉色瞬間就陰了下去。
他原本心中就藏著此類猜忌,一旦有任何外在表象指向這種猜忌,就讓他在心里認定為了事實。
都是盟友了,還敢說他和謀反之事沒關系?